第四卷 宅門春 第四十三章 傳聞

章敬送走了四弟章啟,心中有些鬱悶,漫步回到書房後,便一直靜坐不語。

袁氏聽下人回報,沉思片刻,便叫了元鳳同行,前往書房看望他,小心地探問:「可是四老爺方才說了什麼不好的事?怎的侯爺神情如此肅穆?」元鳳也附和道:「是呀,父親,是不是祖父那邊有話吩咐您?」

章敬搖搖頭,看向側室與女兒的目光柔和下來:「不是那邊府里的事,倒與元鳳的母親有些關聯。」就把章啟那一番夾雜了報信與埋怨的話說了出來。

袁氏忙道:「妾身也聽人說了,只當是幾個不入流的小官小吏在鬧騰,倒也沒放在心上。怎麼?難道這事兒鬧大了不成?那可不好,沈家在南邊做的事,又不是什麼機密,萬一叫人查探出來,沈家的名聲就臭不可聞了,到時候,別說咱們夫人了,就連大爺和姑娘都要受連累。」

元鳳聽得事情如此嚴重,也擔心起來:「這可怎麼辦?母親如今病得這樣,天天昏睡不起,若是知道娘家的名聲如此不堪,以她的性子,一定會大受打擊的,那病情就難好了!」

袁氏嘆著拉起她的手道:「我的好姑娘,你真真是個孝順人兒,可這事兒鬧大了,連你的名聲都未必能保住,你還顧得了沈家的名聲?還有大爺,他就等著明年皇上開恩科,可以掙個功名回來呢,若是因此事壞了前程,那可怎麼辦?夫人怎麼也是你們的親娘,自當更看重你們!」

但元鳳卻想起了沈氏身邊大丫環翠園前些日子透露給她丫頭的話,知道沈氏上回進宮時,曾經向皇帝一力推薦娘家侄女沈昭容為後,袁氏曾經勸沈氏,怕皇帝著惱,他們兄妹要受連累,但沈氏卻只是一味要給沈昭容爭那皇后之位,連親生的兒女都靠後了,還罵袁氏不懷好意。元鳳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想到母女一別經年,沈昭容卻一直待在沈氏身邊,加上沈氏一向看重娘家,說不定在母親心裡,娘家侄女的份量已經超過了她這個親生女兒。

章敬並不知道女兒心裡正想著什麼,只是道:「雖然只是幾個不知內情的書獃子在鬧騰,但如今似乎有越來越多的人拿皇上與沈家女的婚約說事兒了。沈家人犯的罪行,遲早會被京中人知曉的,我也是擔心兩個孩子要受連累。文龍倒罷了,他本身並無劣行,只要明年恩科考得好,旁人頂多就是說幾句閑話,至於他日後的婚事,有的是門當戶對的好姑娘配他。我只擔心鳳兒,她年紀不小了,與李家的婚事也訂了兩年,偏李家如今有孝,不知拖到幾時才能完婚,萬一因沈家胡鬧,連累了她的名聲,以致婚事徒生變故,那可如何是好?」

元鳳本來還紅著臉聽他說的話,聽到後來,臉色已是一片慘白,有些無助地轉向袁氏:「二娘……」

袁氏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對章敬道:「侯爺莫擔心,武陵伯世子夫人和幾位姑娘一向對咱們姑娘喜歡得緊,從前在北平時,就常接了她過府說話的,怎會因為旁人的幾句閑言,就厭棄了姑娘呢?再說,這門親事乃是燕王與燕王妃做的媒,李家是知道內情的,更不會輕易毀婚,您就放心吧!」一番話說得元鳳臉上又回覆了一絲血色。

章敬看著女兒的神情,如何不知道她的憂慮?便笑了笑,對她道:「你二娘說的話有理,即便日後李家聽說了外頭的傳言,也不會輕易婚約,只是閑言碎語是免不了的,等你嫁入李家後,要好好侍候公婆,讓人知道你是章家女,絕非沈家那等不知廉恥的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可比的。」

元鳳臉一紅,心中羞澀,但又覺得父親這話貶低了自己的外祖家,有些難過。

這時,袁氏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道:「說來李家的孝期也快滿了,待我叫人細細備一份中秋節禮,等進了八月就送到李家去,順便打探世子夫人的意思,看什麼時候把李大爺的婚事給辦了。李大爺年紀已經不小,武陵侯聽說近來身體欠佳,總要看著大孫子娶妻生子,開枝散葉,才能放下心呢!」

元鳳臉紅得像要滲出血來似的,羞答答地掙開她的手,低頭轉身跑了。

袁氏抬袖捂口咯咯笑了兩聲,見著她的背影消失,才放下袖口,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侯爺,妾身有些擔心。在北平時,李家對大姑娘可親熱著呢,三天兩頭地派人來接,李家大爺甚至還會送些小玩意兒來討大姑娘的喜歡。可自從進了京,也就是家裡給三老爺與二太太補辦喪事時,他家有人來過上香,從此再沒人上過咱們家的門。李家大爺也不再捎信過來了。您說,會不會是李家心思有所動搖了?」

章敬嘆了口氣:「我早就有所憂心,只是見李家沒什麼動靜,才覺得自己可能是杞人憂天了。但如今沈家鬧事這等事來,我心裡又沒了底。你也知道,沈家女兒的生母杜氏,當初不僅僅殺了二弟妹,還殺了她小姑子和外甥李雲飛。李雲飛可以說是李氏一族嫡支唯一的子嗣了,他這一死,李家的嫡支就絕了戶。武陵伯那邊雖與嫡支不大和睦,但總歸是一家子,心裡對沈家定是硌應的。原本,鳳兒和李玖這門親事是燕王夫妻做的媒,李家又早就認定了,只要沈家做的事不鬧得滿城風雨,叫李家其餘族人知道了,他家也不會多嘴。可如今沈家人不安份地跳出來,遲早要叫人查出底細來。到時候,就算有燕王和燕王妃的面子,李家也無法壓下眾怒,接受沈家的外孫女兒做嫡長媳啊!」

袁氏聽得一臉驚懼:「那怎麼辦?!雖說這門婚事因為李家的請求,自進京以來就不曾對外宣揚過,可從前在北平認得的那些文臣武將大多是聽說過的!萬一李家退婚,理由又是這樣的……咱們家大姑娘今後還怎麼嫁人吶?!」

章敬皺眉道:「說來這都是沈氏招來的孽!當初我擔心休了她,會連累了文龍元鳳的嫡出名份,又顧慮到今上的臉面,才容忍沈氏以正室身份繼續留在家中,沒想到會後患無窮。早知如此,我就……」就如何,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袁氏聰明地沒有接過這個話頭,只是柔聲提出建議:「唯今之計,只能等李家孝期一滿,就立刻去試探他家口風,若能及早完婚,自然最好,如若不然,好歹這門婚事尚未宣揚得滿城皆知,即便退了婚,大姑娘也還能再另找人家。當初知道這門親事的人,多半與咱們家有交情,妾身情願厚著臉皮親自上門一一拜求,也要勸動他們三緘其口,好歹保住大姑娘的名聲!」

章敬聽得大為感動:「難為你了。你一心為這個家,為兩個孩子著想,沈氏還要中傷你,實在是恩將仇報!若她日後膽敢再抵毀你,我定不會輕饒了她!」

袁氏臉一紅,低頭道:「侯爺有這個心,妾身就已經知足了。夫人乃是正室,又是大爺和姑娘的親生母親,侯爺再生夫人的氣,也請看在大爺和姑娘的份上,給她留個體面吧!」

章敬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我心裡有數,你就放心吧。說來近段時日我為了外頭的事忙碌,反倒疏忽了家裡,今晚我上你院里去,你將家裡最近發生的事給我好好說說……」

且不說這天晚上,袁氏是如何跟章敬「說」的,沒過兩日,京城裡就流傳起了沈家的新聞,說沈家姑娘那位死了的母親杜氏,其實不是病死的,而是在嶺南犯了殺人的重罪,被官府砍了頭!因為她殺的有姻親章家的太太,還有婆家小姑子,以及小姑子的兒子,為丈夫所不容,在砍頭前就已經被休了。傳言中還曆數了杜氏娘家一些早就死掉的親人的不道德行為,還有幾個尚存活於世的堂兄弟魚肉鄉里的事迹,雖然不知道事情真假,但有不少與杜家有往來的人側面證實了這些傳言的真實性。

杜氏既是沈昭容生母,又將她教養到十幾歲,就算已經死了,但血緣關係是無法改變的。有這麼一個惡毒的母親在,女兒又會是怎樣的人?

京城中開始有人質疑沈昭容的品行,儘管她在人前一向表現得知書識禮、端莊嫻靜,但大家閨秀都是這種范兒的,她畢竟被流放了幾年,跟京城裡真正世家名門的小姐比起來,儀態算不上出挑,只能說是不過不失而已,與李家二姑娘相比,明顯有點差距。雖然傳言說沈昭容與皇帝有婚約,但也有人想到,若皇帝不是被燕王接走,重新問鼎皇位,指不定就得在嶺南小山村裡終老了,在那樣的情形下,娶什麼樣的女子為妻,要求就不能太高。沈昭容即便品行有所缺失,總比鄉村姑娘強。但如今皇帝已經登基了,他娶的妻子就是一國之後,怎能選個品行有瑕疵的女子?即便是入宮為妃,也要賢淑溫柔、品性端正的女子才行哪!

面對這種質疑,沈昭容心下驚慌,只是在面上維持鎮定,有人來問,她就一再否認傳言的真實性,一概斥為別有用心的惡言中傷。不過她除了否認,也提不出別的證據,有曾經上沈家的宅子做客的女眷發現,無論是宅子的正堂也好,沈昭容住的閨房也好,都只供奉沈翰林夫妻與沈儒平長子沈君安的牌位,完全沒有杜氏牌位的蹤影。那位女眷迅速向家人與相熟的官家女眷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認為這很有可能是因為杜氏確實被休了,而且被休得很不體面。

謊言一旦有一小角被人拆穿,就有迅速分崩離析的可能。隨著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多,那些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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