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三十一章 對策

老爺子發了話,安國侯章敬又沒說不行,下人們自然只能聽從陳氏的分派,收拾行李,整理舊宅。一時文龍與元鳳也聽說了,慌忙趕來相勸。但無論他們好說歹說,章寂仍舊堅持要搬走,文龍下了跪,元鳳哭了,也只換得祖父幾句安撫,讓他們偶爾回舊宅陪他小住,就住從前他們住過的屋子。

文龍與元鳳無奈地離開了東園,兄妹倆對視一眼,都有些犯愁。文龍嘆道:「想必是父親又做了什麼事,惹祖父不高興了。我方才進門時聽說,陳家五老爺送了一批咱家當年被發賣的舊仆回來,父親卻極冷淡地把客人打發走了,惹得三嬸與三妹妹都發了火。這事兒說來也是父親糊塗,陳家於咱們章家既是姻親,又是恩人,何必這樣冷淡?」

元鳳皺起眉頭道:「我也不知為何,父親從前對陳家還算熱絡的,如今怎的忽然冷淡起來……若不是陳家,這一大家子人當年未必能保全下來,更何況,也是陳家幫忙,我們才與祖父、母親取得了聯繫,更尋到了今上的下落,使得燕王殿下的計畫得以順利進行。於情於理,父親都該對陳家客氣些的,哪怕是心裡實在不喜歡,也該把面上功夫做足呀!」

文龍搖搖頭:「如今我們在這裡猜測再多也是無用,倒不如去二娘處探探口風?」

兄妹倆於是去了袁氏的院子,才進門就見屋外一丈遠的地方站了兩排人,從袁氏親信的大丫頭到管事的娘子們都在,不由得對視一眼。那兩個大丫頭見他們兄妹來了,忙帶著眾人上來行禮。元鳳問:「二娘可在屋裡?」

其中一個大丫頭墨香便答道:「侯爺來了,正與二夫人在屋裡說話呢,叫我們不許去打攪。」

元鳳猜想父親大概是為了祖父的事過來與袁氏商議,便對墨香說:「你去報一聲,就說我和哥哥過來了。」

墨香照辦了,不一會兒,袁氏親自打了帘子出來,笑問:「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哥兒這是才下學?大姑娘,廚房那賬可對好了?」

元鳳應著:「已經對好了,差了七兩一錢二分銀子,我瞧那葛家的眼神不正,猜想定是她貪了去,已經打回去叫她重算了,要還算不準,就讓她包賠。若只是貪上一錢幾分,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可膽敢貪沒這麼多,這樣的刁奴斷不能容!」

袁氏露出微笑:「大姑娘做得對,管家就得剛柔並濟,恩威並施,一味嚴苛不好,但也不能太過仁厚了。」

文龍看了看屋裡章敬的神色,壓低了聲音:「父親可是為祖父要搬回舊宅的事生氣?」

袁氏暗暗給他使了個眼色:「侯爺勸了老太爺許久,老太爺都不肯改主意,如今侯爺正在生悶氣呢,你們兄妹好好勸勸他。」

文龍行了個禮,便帶著妹妹前去拜見父親。章敬只抬了抬眼皮子,方才他已經聽見袁氏和兒女們的對話了,便單刀直入:「都聽說了?可去見過你們祖父?他老人家怎麼說?還是不肯改主意么?」

文龍元鳳對視一眼,都低下了頭:「祖父說,我們兄妹閑暇時可以時常回舊宅小住,陪陪他老人家,就算是孝順了,別的就……」

章敬冷笑一聲,又生起悶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屋裡沒有外人,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你們祖父輩份大,從前在京城雖算不上數一數二,但如今死的人多了,他的份量就不一樣了,今上對他想必是言聽計從的,就連燕王殿下到了他跟前,也要行個晚輩禮,有些事,他老人家不好卷進去。」

章寂乃是先帝的連襟,悼仁太子的親姨父,當今聖上要稱他一聲姨祖父,就連燕王也得視他為長輩。他若是犯了什麼大錯,或者為人行事不靠譜,那些宗室皇親自然可以不把他放在眼裡,但他持身甚正,又因悼仁太子一事受過大罪,還對聖上有救命大恩,無論朝野民間,都將他視作大忠臣。一旦燕王有意皇位之事讓他知道了,即便聖上有心相讓,他進諫說不可,聖上說不定就會打消了主意。到時候即便燕王順利奪得了皇位,好名聲也得大打折扣。一個不好,就得牽連章家所有人,長房一家自然逃不過去。

就因為這一點,章敬急切地想要將老父掌握在手裡,連兄弟們也不例外,若兩個還活著的弟弟太過有出息,太過有權勢,又站在老父這一點,對他可不大妙。這四年里他拼了性命打仗,又冒著被建文帝抄家砍頭的危險投奔燕王,圖的是什麼?皇位的更迭,既是危機,也是機遇。

章敬的想法,在座眾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袁氏沒有出聲,她一向不會輕易顯露對政事的看法,元鳳倒有心說點什麼,但看了兄長一眼,又閉上了嘴。最後是文龍開了口:「父親,您的顧慮,孩兒們都明白,只是祖父與叔叔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些事,不是您想瞞著,就能瞞得住的。就算壓制著他們,也難保他們私下不會有什麼想法,嘴上不說,心裡卻記恨著您。再等到日後換了天,難道祖父還會不知道么?若到時候再鬧出點事兒來,反倒不妙了。不如慢慢兒的透點您的意思給祖父知曉,他老人家念著兒孫們,斷不會犯了糊塗,告發我們的!」

章敬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知道什麼?!我不怕事情成了之後他會做什麼,就怕事情還沒成他就鬧出來!你以為今上能抗得住么?他沒人,沒勢,全是靠燕王捧著才坐上了那個位子的,一旦燕王拿定了主意,他抗不住!橫豎是遲早的事,你祖父年紀大了,老糊塗了,看不明白,可我們卻不能由著他胡鬧!若是燕王心裡記恨上了,你以為我們家會有什麼好下場?!你以為我為的是自己么?我有什麼可害怕的?要出身有出身,要軍功有軍功,要人脈有人脈,我是為你擔心!怕你的前程被你祖父一時犯糊塗就給葬送了!」

文龍心頭一驚,細細一想,不由得羞愧難當。說實話,他知道了父親的行為,心裡也是不以為然的,覺得他做得太過,不利於家族和氣,祖父受了那麼多年的苦,很該享些清福了,其餘幾房的叔嬸與弟妹們又不曾與長房作對,何必這樣逼著?但聽了父親這番話,他才明白了對方的用心良苦。他不由得跪倒在地,哽咽道:「兒子不孝,竟不能體會父親的苦心。」

章敬無力地揮揮手:「罷了,你才多大年紀?能知道什麼?下去吧,好生讀書。這一時半會兒的,你祖父還沒走,你就多去他跟前哄哄,勸他留下來。若實在不行,日後你們兄妹怕是得常去舊宅住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祖父和其他幾房人脫了長房的掌控,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生出些事來。」

文龍躬身一禮,告退出去了。元鳳心裡害怕,也跟著退了出來。到得院門外,兄妹倆相視一眼,都露出了憂色。

元鳳嘆道:「這可怎麼辦呢?父親似乎沒有讓步的意思。」文龍則嘆說:「若是為了我,讓祖父和叔叔嬸嬸與弟弟妹妹們受委屈,即便我得了風光,又有什麼意思?一族的榮耀,可不是光靠我一個人有出息就夠了的。」

「侯爺也是一片愛子之心。」他們身後傳來袁氏的聲音,兄妹倆忙回頭行禮,袁氏微微笑著扶住他們,柔聲道:「侯爺也是心急,說話就沖了些,其實他本意不是如此。只是沒想到其他幾房的人會與他有這麼深的隔閡,他又不能將實情說出來,只能憋在心中,以至於行事越發急躁了,叫人拿住了把柄。」

文龍求她道:「二娘能不能想法子勸勸父親?其實祖父他老人家未必就會為了今上捨棄咱們這些親骨肉,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只要祖父睜隻眼閉隻眼的,事情不就緩和了么?」

袁氏嘆息著搖搖頭:「侯爺如今是一點險都不敢冒了。原還想著,等今上登了基,就派人將老太爺他們接回老家休養的,沒想到他們比侯爺還早一步到了京城,如今又不好再提將人送回老家的話。事情會到這一步,侯爺急躁是一點,三房的太太與姑娘脾氣大,又是一點。若沒有她們從旁慫恿,老太爺是不會決定搬走的。」她看向元鳳:「你們姐妹若有機會在一處說話,你多勸勸三姑娘吧。她如今沒了父親,又沒個親兄弟,母族不顯,若再得罪了叔伯和堂兄弟們,日後可怎麼辦呢?」

元鳳皺起眉頭:「可這事兒……原是父親理虧在先,三妹妹從小脾氣就大,如今越發有主見了,還佔了理,這叫我從何勸起?」

袁氏淡淡地說:「即便她佔了理,對著長輩如此說話,也稍嫌無禮了些。我們都知道,她這幾年在鄉下受了不少苦,日子艱難,教養上難免會有所疏失,我原想著派兩位嬤嬤去教一教,可她又不肯接受。我瞧她與你還算親近,你身為長姐,教導她一些道理,也是應該的。」

元鳳忙應了,又道:「我教導她是應該的,只是……」她猶豫著看了兄長一眼,文龍便替她說了:「三房已經決定要搬走了,二房與四房也是,在他們離開之前,還請二娘待他們客氣些。如今幾房人已經有了嫌隙,事情既成了定局,也該好生修補一下關係,總不能讓一家人從此生分了。」

袁氏苦笑:「你們當我願意么?我嫁給侯爺這幾年,待人接物何嘗出過差錯?只是侯爺有意如此,我也不能違逆他的意思啊!」

元鳳與文龍對視一眼,心中都驚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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