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二十八章 籌謀

章敬進了門,見明鸞與玉翟姐妹倆在,先頓了頓,也不理會,便給章寂請了安,道:「兒子有要事跟您商議,能否讓侄女們先回去?」

章寂心裡有些不高興,臉上略帶了幾分嘲諷:「我方才還在想,這既不是早上,又不是晚上,你怎會忽然來向我請安?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向明鸞姐妹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先離開。

明鸞倒有心留下來聽聽章敬要說些什麼,她好不容易才勸動了章寂,萬一章敬跑來搗亂,把事情給攪和了,那就大不妙了,不然大白天的,平白無事他過來做什麼?只是章寂已經示意她們離開了,硬留下來顯得太過扎眼,她猶豫了一下,便行禮告退,不過臨走前又多說一句:「祖父,方才我跟您提的事兒,您可千萬記得呀!」章寂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揮手趕人。

待出了門,明鸞瞥見門口階下有兩個丫頭聽候吩咐,走廊拐角處還有兩個婆子坐著,便拉著玉翟往前走了一段路,繞過房屋,轉到屋後廊下花叢邊。

玉翟瞧著奇怪,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明鸞便把自己擔心的事告訴她,她忙道:「那可怎麼辦?咱們費盡唇舌,好不容易勸得祖父點頭,要是大伯父執意阻攔,這半天的功夫就白費了!」

明鸞道:「我就是擔心這個,因此才轉到這裡來。這裡前頭的花圃邊上有個小門,從那裡進去就是祖父屋子的西梢間,那裡一向是用來擺放大件東西的,少有人去,西次間又是平日虎哥兒鵬哥兒過來時午睡的地方,這會子正沒人呢。咱們悄悄過去,正好可以聽到大伯父跟祖父都在說些什麼。只要警醒些,一旦有人過去,咱們就趕緊原路退出來,只說是在這裡賞花。怎麼樣?」

玉翟聽得心動,當機立斷:「走!」姐妹倆便避過修剪花枝的婆子,從那小門處重新回到屋內。

因害怕離得太近,會輕易叫人發現,她們不敢直接進西次間,只躲在西梢間的多寶隔帳幔後頭,摒聲靜氣聽明間里章寂父子的交談。由於離得遠,又耽擱了一點時間,她們只隱隱聽得章寂在發火:「……有什麼不對?那都是咱們家用了多年的老僕,人家好意還回來,你又有什麼可生氣的?!一家子親戚,能做到這份上,就是極難得的了!」

明鸞聽得心中微動,想著莫非是五舅陳宏把那批舊仆送過來了?雖然知道人這兩日就會送到,但剛才在前頭還沒聽見風聲,難不成這一會兒的功夫,陳宏就到了嗎?可若是他到了,這滿府里能出面接待男客的也就只有章敬一個,他丟下人跑到東園找老爹告狀是怎麼回事?也太沒禮貌了吧?

明鸞心中暗暗腹誹,又想起若陳宏來了,自己當然要出去見一見的,但章寂章敬這邊她又放不下,只得繼續側耳細聽。

章敬說話聲量不高,離得遠了聽不清,明鸞只辯認出幾個字「搬離」、「孝敬」、「閑話」,有些弄不明白章敬的意思。

還好章寂的聲量不低:「你如今倒知道擔心會叫人說閑話了,怎麼也不想想,若你自己做得好了,是真心孝順我的,還怕別人說什麼閑話?!皇上已是把舊宅子賜下來了,那既是南鄉侯府,我這正牌子南鄉侯爺,自然該搬回去的,難道還能叫你把這府大門上的牌匾給拆了,換成南鄉侯府的名字?」

這話就表示章寂已經決定要搬回舊宅了,明鸞暗暗叫好,才露出喜色,便叫章寂接下來的話撥了盆冷水:「你若真心要留我在這裡住著,就少惹我生氣,待你弟弟的家眷們好一些。舊宅樣樣都要重新收拾,混亂不堪,若不是在這府里受了你們的氣,我們又怎會想要搬回去?你說再多的話都是虛的,得好生給你兩個弟妹賠個不是,也寬一寬侄兒侄女們的心!」

老爺子這是在做什麼呀?難不成還在奢望長子能改了態度,變成寬厚仁愛的好伯父?

章敬又說了一番話,這回明鸞倒是聽得清楚些了,大約也都是些拍心口做保證的好話,沒什麼心意。就在明鸞無聊地想要走人時,卻聽得章敬話鋒一轉,道:「父親所言也有道理,皇上既賜下了宅第,若是沒個有點份量的主人住著,倒顯得我們家不領皇上的情。再者,二弟日後多半要襲了這南鄉侯的爵位,他的家眷回舊宅住著,比別人都合適。再者,三房只餘三弟妹和侄女兒,三弟妹年輕守寡,在這府里住著,每日人來人往的,不但吵鬧,也容易惹人閑話,不如就讓她帶著兩個侄女兒並虎哥兒搬回舊宅去。一來,有人守著那宅子,也顯得咱們家不曾辜負了聖恩,二來,三弟妹帶著幾個孩子寡居,也少惹別人閑話了。」

明鸞聽得心中暗罵,他這話真夠陰險的,在安國侯府里,既有妯娌,又有公爹,如果這樣都不利於守寡的名聲,那將來二伯父和四叔回來了,除了兩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和一個妾身未明的林氏,再沒其他上得了檯面的女眷,公爹又在別處住著,豈不更要惹人閑話?

章寂也反駁了:「胡說!照你的主意,老三家的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回舊宅住,也許還要添上老四家的,平日倒罷了,等老二和老四回來了,到時候怎麼辦?老四倒罷了,一家子團圓,沒什麼好說的,老二卻是鰥夫,又沒有長輩在,那才要惹人閑話呢!」

章敬笑道:「既如此,到時候讓二弟和四弟過來這府里住就是了,他們都是武職,不定要被派到哪裡去,通共也就是幾日的功夫罷了,又正好能在父親跟前盡孝。」

章寂冷笑幾聲:「我明白了,你這是嫌弟弟們的家眷礙事了,想將她們打發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給你作孝子的招牌,即便你真箇又惹了我生氣,我身邊一個貼心的兒孫都沒有,還不由得你擺布么?!」

章敬忙又跪下了:「兒子不敢,兒子只是覺得,連日來各房紛爭不休,不過是弟妹和侄女們平日當家作主慣了,覺得在這府里住得不自在,一心要搬回舊宅去過自在日子。兒子不敢阻攔,卻不能看著父親也跟著離開。兒子與父親分離了幾年,如今好不容易團聚,正是該盡孝的時候,若您搬走了,卻叫兒子怎麼辦呢?叫外人看見了,也要疑心兒子不孝,在朝上參兒子一本。」

「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章寂拄著拐杖站起身,「皇上都下了旨,我回去住才是正理,不回去反而要叫人家參一本呢。你若想盡孝,就多順著我些,我得了閑就搬過來小住幾日,又或是你每日過去舊宅向我盡孝,誰又能挑你的刺?」說罷慢慢轉身往西次間走過來了。

明鸞與玉翟大驚,忙縮了腦袋,躡手躡腳地沿原路退回去,臨走前只來得及聽見章敬模模糊糊地道:「父親既……主意,兒子只能照辦,如今袁氏正……待收拾好了,皇上賜還的莊田……父親再搬回……一應吃穿用度皆不必操心……」再後面,就完全聽不見了。

姐妹倆退回花圃處,周圍看看沒人,都鬆了口氣,忙趁機繞小道離了東園,來到三房的院子。明鸞拉了玉翟進房間,把丫頭們都打發了,才小聲道:「還好,祖父沒被大伯父說動,看來已經是下了決心,咱們只要等著搬家就好!」

玉翟軟軟地坐倒在床邊:「阿彌陀佛,方才真是嚇死我了!」又柳眉倒豎:「原先還想著搬回舊宅子,日子會自在得多,不曾想大伯父居然存了那樣的心思!他若是留下祖父,卻叫咱們搬走,那日後叫人說不孝的就是我們了!我們怎能讓他稱心如意?!」

明鸞哂道:「方才祖父的話,你沒聽見嗎?皇上下旨賜了府第,沒人住著才是把柄呢。咱們就說,讓祖父一起搬回去,至少把大件的行李搬了,哪怕是像征性的呢。就算日後大伯父不肯讓祖父本人過去,咱們也可以天天過來這裡給祖父請安,還要大搖大擺的,讓滿街的人都知道咱們有多孝順,天天不辭辛勞地從街尾走到街頭給祖父盡孝,而且跟祖父分開住,也是為了給祖父看家,為祖父盡忠,這是大孝!到時候看他怎麼編排我們!」

玉翟拍手道:「這法子好!就這麼辦!」想想自家在德慶時,每日來往附近的村鎮送針線活,也是走慣了路的,舊宅與安國侯府之間這點距離還真算不了什麼,她還笑道:「若是咱們姐弟哪一日在路上感染個小風寒,祖父心疼,說不定就搬去跟咱們一塊兒住了,到時候每天要出門走路的就是他們長房了!」

明鸞笑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咱們離開前,你聽見大伯父說的那話了嗎?那是什麼意思?」

玉翟不解:「不是說等屋子打掃乾淨了再讓咱們搬回去么?」

明鸞搖頭:「他好象說要等皇上賜還莊田,上回不是已經賜過了嗎?地契都在家裡了,如今只等戶部派了人帶咱家的人去田莊上辦交接。」想了想,皺起眉頭:「還有那什麼吃穿用度都不必操心的話。我說……他該不會是打算把南鄉侯府名下的莊田產業拿捏在手裡,叫我們回舊宅住著,用的錢和東西仍舊由長房撥過去吧?這算盤打得真夠響的!」

玉翟吃了一驚:「那怎麼辦?這跟仍舊住在這裡又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明鸞道,「至少不必時時刻刻都生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身邊侍候的人,也可以讓咱們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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