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宅門春 第十章 告狀

明鸞一聽朱翰之這問題,當即便脫口而出:「你以為我們想呀?也要人家肯放人啊,就帶這幾個,我們出門時還有人攔著呢!」

朱翰之大奇:「誰敢攔你們?」

明鸞正要回答,卻聽得章寂輕咳一聲,瞥了自己一眼。她便頓了頓,慢慢回過神來——這件事說來是章家內務,祖父大概不願意家醜外揚,影響了長子的名聲?她心中不以為然,但考慮到老人家的感受,撇了撇嘴,就沒再出聲。

章寂朝朱翰之笑笑:「你聽三丫頭胡說。原是家裡正擺靈堂,每日來祭奠的客人不斷,我想著接孩子的事用不著勞師動眾,也就沒聲張。只是家裡人擔心我出城會有危險,就多勸了幾句,到底還是由得我去了。」

朱翰之哪裡會這麼容易被他騙倒?只看明鸞與章寂那眼色交流就知道事情有異,也不多問,笑說:「原來如此。這倒也是,接個孩子,其實只要派管家帶著幾個下人來接也是一樣的,不過姨祖父心疼孫子,才會親自跑一趟罷了。」

章寂便順著他的口風點頭:「是啊。我此前也聽說過城外不大太平,但想著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大道,猜想不會有事,哪裡會料到王將軍他們敢在光天化日之後,於官道上劫人?這事兒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

朱翰之打了個哈哈:「你們出來幾個時辰了,大表叔在家一定等急了,只是姨祖父帶來的下人受了傷,不好立時動聲,不如我馬上派個人去你們府上報信,讓大表叔安心,回頭姨祖父和表弟、表妹在我莊子上用了午飯,我親自送你們回城,如何?」

章寂忙道:「不會耽誤你的事吧?你既然領了差使要追緝亂兵,可別為著我們把正事兒給誤了。」

朱翰之笑著擺擺手:「怎麼會呢?朝廷上有的是能人,燕王手下也是猛將如雲,今兒不過是因為王將軍在我莊子附近盤桓,我才帶人來拿他,若換了在別處,就沒我的事了。眼下人也拿住了,我是無事一身輕,正好進京這麼久了,也沒到府上去給三表叔、二表嬸上炷香,實在是不應該。趁著今日同行,我也到他們靈前祭拜一番。」

他的理由足夠正當,章寂自然不會拒絕,這時青柳帶著鵬哥兒回來了,章寂看見小孫子換了身乾淨衣裳,又重新梳洗過,越發顯得惹人憐愛,想到他的身世,心裡已經軟成了水,忙將孩子抱過來,和顏悅色地問他話。

鵬哥兒方才領略了這位新認的祖父的本事,早已對他崇拜不已,見他問自己,也乖乖地一一答來。祖孫倆相處得和樂融融,加上明鸞時不時在一旁插科打諢,朱翰之也偶爾說笑幾句,場面十分溫馨。青柳在旁見了,便忍不住暗暗揩淚。

不一會兒,朱翰之便借口說要去安排午飯,告退出來,卻給明鸞使了個眼色。明鸞猶豫了一下,小聲對章寂道:「祖父,我去瞧瞧兩個門房怎麼樣了。」章寂正忙著跟小孫子培養感情,也沒多想就應了。

明鸞出得門來,看見朱翰之就站在院子一角,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仰起頭看著樹梢,目光游移,一聽見她的腳步聲就轉頭過來,見果然是她,立時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明鸞心下一動,耳根微微發熱,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看屋裡,見祖父、鵬哥兒與青柳都沒留意到自己,忙裝作無事地直直往院門外頭走。

朱翰之飛快地竄了過來,擋在她身前:「去哪兒?我在這裡呢!」

明鸞白他一眼:「我管你在不在這裡呢,我是去看我們家下人的傷勢去的。」

朱翰之輕輕拽住她袖口一角,便要拖往西廂去:「他們自有人照顧,你不用操心。我有話與你說呢。」

明鸞臉一紅,使勁兒掙回手,啐道:「你要死了,祖父還在屋裡呢,你也不怕叫他瞧見!」

朱翰之瞟她一眼,又瞥向屋裡,笑道:「好吧,我帶你去看受傷的人。」說罷真箇轉身在前頭帶路了。明鸞半信半疑,但想著自己確實不知道那兩個門房現下在哪裡,便跟著他去了。沒想到這一回他還真沒撒謊,順利讓她見到了兩個門房。

這兩個門房,一個叫馬有福,一個叫張路白,在朱翰之的探問下,都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來歷。原本他們都是荊州人士,也就是湘王封地轄下子民,還有親戚在王府里當差,往日托這親戚的福,在荊州做些小買賣,日子倒還過得,後來因湘王自焚而死,王府中人死的死,散的散,他家的親戚也死了,建文帝派人接管了荊州政務,對與湘王有關的人都暗中打壓,這馬張二人在荊州過不下去,便相約帶著家眷上京找營生,會進入安國侯府,也是因緣巧合,大概是因為安國侯曾參與打倒建文帝的行動,讓他們生出了幾分感激之情。先前遇見王將軍帶著亂兵攔人,他們沒有逃走,一方面是盡忠職守,另一方面也是憎恨建文一派逆臣的緣故。

明鸞心裡微微有些失望,她原本還以為這兩人是真正忠誠可信之人,沒想到人家也有自己的立場和想法,那他們到底信不信得過呢?只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人非草木,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沒有利益衝突,又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自然會願意服從自家祖孫。這麼一想,她心情就好多了。

安慰了兩個門房幾句,留下了回府後會好生獎賞他們的諾言,明鸞離開了屋子。朱翰之跟了上來,笑著問她:「怎麼了?可是因為聽到他們本就與王將軍有隙,又彼此相熟,不願意拋下對方獨自逃走,因此覺得失望了?」

明鸞瞥了他一眼:「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他們今兒才認得祖父與我,更關心彼此又有什麼奇怪的?他們當時沒拋下我們一齊逃走,就已經做得夠好的了。若是這樣都容不下,哪裡去找更忠誠可靠的人去?要求別人忠心於自己,總要自己先拿出誠意才行。我有信心,他們會成為祖父和我的好幫手的。」

朱翰之見她隱有惱意,只好退了一步:「是我說錯了,好妹妹,你別惱。」

明鸞啐他:「誰是你的好妹妹?!」頓了頓,想起了小時候常在商店車站裡聽到的一首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又忍笑問他:「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呀?居然這樣叫我。」

朱翰之又露出委屈的神情:「我哪裡有什麼好妹妹?表妹都沒幾個,也就只有你,我才會這麼稱呼……」又咬牙道:「結果你卻這般奚落我,可見你也不是個好妹妹,真叫哥哥心裡難過……」

明鸞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什麼哥哥妹妹的?我不理你了!」說罷真箇轉身要回章寂所在的院子里去,冷不防被朱翰之拉住手,往一旁的樹林里扯。她嚇了一跳:「你做什麼?!」卻無法掙脫他,居然真叫他拉進了林子裡頭。

朱翰之舉臂打了個手勢,明鸞眼角就瞥見有兩個人影守在了林子外頭,哪裡還能不知道他們的身份?當即又羞又惱,跺腳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朱翰之得意洋洋地看著她:「什麼也不做,我不過是要問幾句話罷了。」

「要問話在哪兒不能問?偏要拉我進這裡!」明鸞掃視四周一眼,又瞪他,「叫人看見了,一定要說我閑話的!你當這裡還是德慶呀?雖然我也覺得那些規矩禮數煩人得很,但是不遵守的話,就一定會吃大虧了。你……你……」她咬咬唇,聲音小了許多,「你這人,怎麼就不為別人想想?!」

朱翰之神色放柔,輕聲道:「若是在別處,我絕不會這麼做。但這裡是我的地盤,我還怕叫人看見了泄露出去不成?你放心,不會有人說你閑話的。」

明鸞不以為然:「你昨兒才買下的莊子,莊上又有許多佃戶,哪裡是能彈壓得住的?少說大話了。」

朱翰之一笑置之,繼而正色問她:「先前我問你們為何不多帶幾個會武的隨從出來接鵬哥兒,姨祖父先是攔著你說實話,後來又拿別的理由來搪塞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你們在府里過得不如意?到底是誰那麼大膽子,敢怠慢你們?!」說到後面,語氣已經變得凌厲。

明鸞怔了怔,猶豫了一下,想起章敬這段日子的態度,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跟章寂不同,與章敬本就疏遠,反而跟朱翰之更親近些,也不會顧慮一些事叫外人知道了,會給章家名聲帶來什麼影響,因此很快就下了決定,將這些日子在安國侯府的經歷托盤相告,又說了昨天夜裡章敬勸父拒絕承認林氏母子的事。

朱翰之聽得眉頭直皺:「怎會這樣?從前聽人提起大表叔,我只當他是個正人君子,怎的如今……變得如此勢利?!」

明鸞便問他:「你聽到的傳言是怎樣的?大伯父……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嗎?」

朱翰之聽得奇怪:「他是你伯父,難道你還不知道?」

明鸞一窒,乾巴巴地道:「我才多大年紀?跟他分離了五年,五年前我又還小,一天也見不了他一次,能知道他是什麼人呢?我只知道他為人威嚴,跟大伯母夫妻恩愛,也就沒有別的了。」

朱翰之想想也是,便對她道:「你也知道,他妻子是沈家人,一雙兒女也帶有沈家血脈,因此我在北平頭兩年壓根兒就沒見過他,遇事總是特意避開,一來是有些遷怒之意,二來也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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