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地雷 第六十六章 違和

明鸞想要再看得清楚些,可惜朱翰之一行人騎馬速度快,風一般跑過去了,只讓她隱約看見了後腦勺。明鸞有些猶豫,想要再進庄找人看清楚些,卻被老松頭拉住:「小鳴哥,你要做什麼?」

她從廣州開始,扮男裝的時候一律讓周圍的人喚她「小鳴哥」,以防路上被旁人聽出端倪,因此時她還是少年打扮,老松頭就沒改口。明鸞聽了,便對他道:「我方才瞧見進庄的那幾個人裡頭有個挺臉熟的,想要靠近些再看看。」

老松頭卻道:「那幾個人瞧著不是一般人,後頭跟著的四個青壯背上還背著長長的布包,看那形狀,有幾分像是刀劍等物。這裡是天子腳下,敢在這種地方佩刀劍,不是衙門的官差,就是歹人,若是官差,沒必要包著布皮,遮遮掩掩的,可見他們來歷有問題,小鳴哥還是不要靠近的好。」他長年跟著商隊走天下跑買賣,見過的人多,眼界自然不是明鸞這種小菜鳥能比的。

明鸞聽了他的話,回想了下,依稀記得那群人里確實有人背了什麼長條狀的東西,但她當時所有注意力都在朱翰之臉上,也沒仔細留意,便說:「我是瞧著其中有個人臉熟,若真是他,那在這種地方背著刀劍也沒什麼出奇的。最重要的是,如果那個人真是我想的那一位,只要問他就能知道祖父他們的下落了!」

老松頭猶豫了一下才點頭說:「也罷,你就在庄外等著,待我進去瞧瞧。」

明鸞忙道:「你又不認得他,他也不認得你,你去了有什麼用?還是……」話音未落,便不知從哪裡跳出幾個男子來圍住了他們,雖是村民打扮,卻個個孔武有力,腿腳靈便,臉上都帶著警惕之色。其中一人抬了抬下巴:「你們是哪裡來的?想幹什麼?!」

老松頭擋在明鸞面前,賠笑著向那人作了個揖:「小老兒隨少爺來京城尋親,因不識道路,在附近迷了路,走到這裡,見有人煙,想要找人打聽打聽,卻又不敢輕易驚動,便在此處徘徊。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尊駕原諒則個。」

那人上下打量他幾眼,又轉眼去看明鸞。明鸞只覺得他的目光像刀子似的,被他看了一眼,全身就冰涼一片,心知這人不好對付。

那人微微一笑,臉上帶著嘲弄之色:「來尋親?說說吧,你家親戚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你們是從哪裡過來,又在何處迷路呀?你要是說得明白,倒也罷了,若是說不明白,那就是心存歹意,說不定是附近山裡的強盜來踩場子,近來聽說已經有不少村子被搶了!」

老松頭額頭微微冒汗,正要回答,明鸞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退下,自己反而上前一步,對那人道:「這位大哥真是說笑了,這裡是天子腳下,哪裡來的強盜?至於我要找的親戚是哪家嘛……是一位吉爺告訴我,我家親戚住在這一帶的,我姓張。」頓了頓,見那人露出幾分猶疑之色,又補充道:「弓長張。」

那人一愣,眼中閃過一陣茫然:「弓長張?不是立早章么?」

明鸞眼中一亮,笑道:「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自然是姓的弓長張了,總不會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吧?」

那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上頭曾經囑咐過,也許會有一對姓章的母女前來尋親,可眼前這個不但是個男孩兒,還不姓章,若說只是巧合,偏他又說出了羅吉的名字。他只得叫過一個同伴,低聲囑咐幾句,然後打發回莊裡報信去了。

明鸞留意到他的舉動,又發現圍著她與老松頭的幾個人神色都放鬆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樣面帶警惕了,便知道這群人多半是自己人,心裡也安定許多。

不一會兒,莊裡便出來了幾個人,為首的一個戴著斗笠,瞧他身量身形,還有走路的姿勢,明鸞總覺得眼熟,心底頓時激動起來。果然,等那人走到近前,微微抬起斗笠邊緣,便露出了半張熟悉的臉,嘴角那笑怎麼看怎麼討厭:「你這丫頭,怎麼打扮成這個模樣?我一時沒認出來,差點兒把你當成是姦細了。」

明鸞臉上掩不住喜色,嗔道:「出門在外,自然是這樣比較方便。我都認出你了,你還沒認出我,可見我的眼力比你強,這一回是我贏了!」又問:「你做什麼拿布蒙了半邊臉?」剛才好像沒看見他在臉上蒙東西呀?

朱翰之愣了一愣,馬上笑道:「我這臉也未免太顯眼了些,要是不蒙著,萬一叫人認出來豈不糟糕?」

明鸞只當他是說自己的臉上有傷疤,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便也沒懷疑,只是笑說:「方才我看見你騎馬跑過去,好象沒蒙東西,你就不怕叫人認出來?」

朱翰之笑笑:「誰說我沒蒙?大概是騎馬跑得太快,你沒看清楚?」

明鸞回想了下,始終記不起他臉上是否蒙了東西,不過他這個說法是很有道理的,便也不再多說,只是問:「你原來也在這裡。我是根據一個叫羅吉的人留給我母親的地址找過來的,我祖父他們可是在莊裡住著?」

「原本是的,但現在不在。」朱翰之微微鬆了口氣,「前些日子,莊子外頭有些生面孔的人徘徊,我擔心會泄露你們家人的行蹤,便讓他們遷走了,不過不遠,就在後頭聚寶山腳下的村子裡,一會兒我派人送你過去。你母親呢?」

「我母親還在江寧呢。我在外頭聽說了京城裡的消息,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危險,不敢貿然將她帶過來,想著先找到祖父再說。一會兒見到祖父,我再回頭接她過來。」明鸞左右看看,「也難怪你這裡會有人探頭探腦的,我只在庄外看了幾眼,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京城裡的人精多著呢,你還是小心些好。」

「哦?」朱翰之笑笑,「那你給我說說,這莊子怎麼不對勁兒了?」

「那還用說嗎?」明鸞睜大眼睛看他,「無論哪裡的田莊,總是男女老少、老弱婦孺齊全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飯點就有炊煙,開春就要忙種田。你這莊子,莊裡庄外都只見青壯,個個都牛高馬大的,卻連個女人孩子都不見,還人人都走出走進的,也不做農活,難道還不奇怪?」

朱翰之抿抿嘴:「這也沒什麼,先前這莊子里有的是老弱婦孺,都是信得過的人,只是近來有事,繼續將他們留下來,未免不大方便,才把人遷走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這也沒什麼。」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只是明鸞心急著見家人,也不想追問,便道:「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祖父?」

朱翰之笑了:「瞧你急的,我這就叫人去。」

明鸞頓了頓,又覺得古怪:「他們住得遠嗎?」

「不遠啊,就在前面那座山的山腳下,大約有兩三里路吧,跟九市鎮到你家村子的距離差不多。」朱翰之指了指方向,回頭打量一眼她的腿腳,「對你來說,想必只是小意思。」

既然只有這麼一點路,為什麼朱翰之不親自帶著她去呢?

這個念頭在明鸞腦海里轉了一轉,就被拋開了。她想到朱翰之本應在北平燕王府里養尊處優,又或是陪伴在太孫身邊的,可他居然出現在這危機處處的京城周邊,必然有什麼機密的事要做。他有正事忙,哪裡有空處處陪她?於是她也沒再追問下去。

朱翰之叫了一個年輕後生來領路。這後生長相平凡,手腳敏捷,由始自終都微微低著頭,那五官長相,恐怕丟到人堆里就找不出來了。明鸞心想,這莫非就是傳說中最適合做間諜的長相?便特地多打量了他幾眼,倒叫他有些尷尬地扭開頭去,加快兩步,走在前頭。

朱翰之輕咳一聲,盯了那後生的背部一眼,嘴裡卻在跟明鸞說話:「你先去見姨祖父,我還有事要忙,不能過去給他請安,你替我向他老人家賠個不是。」

明鸞心情忽然又好起來,笑著應了:「沒問題!你有空了記得來家裡做客啊。」便帶著老松頭跟上那後生,歡快地往山腳的方向走了。

朱翰之看著她的背影遠去,卻暗暗嘆了口氣,回頭吩咐周圍的人:「都準備好了,可別露出馬腳來,該改建的地方儘快改建,周邊也要清場,日後再有生人出現,絕對要盯緊了!」

眾人齊齊應聲。

明鸞對此一無所知,她與老松頭很快就來到了聚寶山下的村子。這村子不大,也就是百來戶人家,村口有許多孩子在那裡玩耍,見有生人來,也不理會。帶路的後生直接將他們帶到村後頭靠近山邊的一個農家大院前,明鸞立刻眼尖地發現周姨娘正蹲在院門附近洗衣裳,忙大聲叫她:「周姨娘!」

因「特赦令」離開德慶的章家人都在這裡了,見了分別多時的明鸞,每個人都很激動。明鸞沒忍住眼淚,抱住章寂哭了一場,還是周姨娘與老松頭相勸,她才跟章寂等人進了屋裡,坐下詳談。

明鸞將德慶後來發生的事告訴了他們。玉翟得知找到了自己母親的屍首,頓時便泣不成聲,聽說她的骨灰就在陳氏身邊,便要起身去江寧,被明鸞攔住:「今日時間不早了,我明兒一早就回江寧接人。好姐姐,你別添亂,我最晚後天就能回來了。」

玉翟一邊跺腳一邊哭道:「我怎麼添亂了?我不過是想去迎我的母親,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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