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地雷 第六十一章 判決

左四是官差,明鸞因偷跑的事,自己先心虛了,臉上便先帶了討好之色:「左四叔,您回來了?都快過年了,您還這麼忙,真是辛苦了。」

左四眯了眯眼,瞥了瞥崔柏泉,不動聲色地反手關上門,還上了門栓。

明鸞心裡有些發毛,忙解釋說:「家裡人惦記著二伯娘的案子,我就自告奮勇回來打聽打聽。」邊說還邊沖崔柏泉使眼色,暗示他幫自己一把。

崔柏泉卻只是微微一笑,對左四道:「舅舅,那天被人背上船的果然是假的,明鸞早就不在德慶了。她家小兄弟病重,在這裡找不到好大夫醫治,她便去肇慶那邊碰碰運氣,沒想到卻跟家裡人走岔了。」

明鸞獃滯地瞪向他,萬萬沒想到他轉身就把自己給賣了。果然方才不跟他說實話是對的嗎?

但左四聽了崔柏泉這話,臉上的神色反而放輕鬆了些:「是么?她都跟你說過了?」

「說過了。」崔柏泉笑道,「說來也巧,您道她找的是哪位大夫?就是妙春堂那一位,結果人家開口就要一百兩診金,把她嚇回來了。只是她不知道妙春堂的大弟子醫術也極好,因此白跑了一趟。」

左四笑了笑:「原來是他,那倒也難怪。當初我去找他時,他還只是開了五十兩銀子的價碼,這才不到半年,已經翻了一倍了么?」

明鸞慢慢回過神來,悄悄打量這對舅甥的神色,猜想自己大概是過關了,便暗自慶幸先遇上的是崔柏泉,反而先讓她想好了借口。雖然軍戶子女偷跑去外地也是有罪的,但左四本人也是個不守規矩四處亂跑的,他身上的把柄不比自己少,未必就真的會追究這點小事吧?於是她臉上也有了笑容:「那位大夫只對你們開了五十兩?足足比我少一半呢,那時候我身上也就只有幾十兩,要是他也開這樣的價碼,也許我就答應了。」心中卻在暗暗感嘆,那位大夫的價碼想必就是五十兩,只是郭釗財大氣粗,才給人翻了一番。

左四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拍下一堆灰來,漫不經心地道:「你還好意思笑?若不是你家已經遇赦,這點小事報上去連衛所都不會管,你當我就這麼容易放過你了?」

明鸞立時狗腿地上前摘下氈帽,一邊替他打著身上的灰,一邊討好地說:「左四叔您就別嚇唬我了,我年紀小,膽子小,經不起嚇,您這麼一說,我就害怕得腿都走不動路了。您就看在我一向乖巧恭順的份上,饒了我這一回吧。」

左四做出一個想要吐的表情:「行了,你也好意思說自己膽子小?才多大的歲數,還是個姑娘家,居然就敢獨個兒往肇慶跑了,你這樣都叫膽小,豹子膽又算什麼呀?」

明鸞眨眨眼:「左四叔您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剛才在外頭吹了風?快進屋暖和暖和去,我給您煮碗薑湯去去寒氣?」

左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你家裡人是怎麼回事?明知道你去了外地,也不說等你幾日。如今他們走了,留你一個在這裡,可怎麼辦呢?總不能叫你一個小姑娘獨自上路去找他們吧?」

明鸞不能跟他直說家裡人都以為她在廣州,大概是打算順路去會合,因此壓根兒就沒想過會走岔了,便小心地道:「他們大概有託人給我捎信吧?我還沒回九市,因此沒看見。再說,茂升元還有夥計在這裡,總能找到人照應我的。說來奇怪,茂升元管事的人居然走了,聽說是知州大人在為難他們?」

「那事兒我也聽說了,幾個夥計膽子也太小了些。」左四不以為然地道,「知州大人這幾日正忙著呢,哪裡有功夫去管他們?再說,如今德慶越開越多的蠟染作坊、絲綢作坊、果園和桑園,都要靠兩個大商號幫著把貨銷出去,如今聽說華榮記的掌柜家裡有急事,人已經走了,生意也停了下來,若連茂升元的人也要趕走,這裡的百姓怎麼辦?知州又不是傻子,這種自斷臂膀的事斷不會做的。」

明鸞忙道:「如果平安無事,想必年後就會回來了。如果知州大人真的不計較,那自然最好不過。茂升元在德慶經營了好幾年,就這麼拋下辛苦積攢的產業也太可惜了。」

左四點點頭:「你見了你外祖家的人,多幫著說說好話,讓茂升元的人儘快回來吧。如今消息是還沒發散出去,只有官府和幾個熟悉些的商家聽說了,萬一叫外頭的百姓們知道,一定要出亂子的。你們家雖然得了特赦,已經不必再在此地苦熬了,但好歹也相處過幾年,就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讓百姓們安心些吧。」

明鸞見他說得鄭重,忙道:「左四叔放心,若沒什麼特殊情況,誰也不會看見有銀子都不去賺的,況且茂升元在這裡做的幾乎是獨門生意。」

左四聽了,也不再多說,崔柏泉勸了他們進屋坐下,明鸞又殷勤地煮了開水泡茶,問:「方才左四叔進門前,小泉哥正跟我說我二伯娘的案子呢。聽說已經查出來了,真是沈家人下的手?」

左四點頭道:「確實。這案子是知州衙門那邊查出來的,我們因柳大人高升,要交接公務,就沒過問,但我跟那邊相熟的衙役打聽過。據說是沈儒平受不住刑,招出當日章二太太確實去過他家,只是不慎自己跌破頭傷重而死,沈家夫妻生怕惹事,就把人悄悄運到鄰居家的後院埋了起來。那後院已經荒廢數年,主人一向不管,加上又是大雨天,外頭沒人,竟叫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成了。知州大人知道以後,便命手下的官差們去那戶人家的後院挖屍,沒想到居然撞上沈儒平的老婆在挖坑,腳邊還有兩具新的屍體!你道這死的兩個是誰?居然是李家母子!」

明鸞大為訝異:「李家母子?哪個李家?東莞那個嗎?」

「就是東莞那邊的李家,死的就是沈儒平的三姐和親外甥李雲飛。他們本是東莞的軍戶,按理說是不能過來的,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本地。後來我聽衙門裡一個相熟的門子說,前些時候柳大人還在這裡時,曾經因他侄兒要娶沈家女兒的事,親自到沈家去教訓侄兒,就遇上過李家母子。只是當時他不知道他們是什麼身份,也沒理會。可見李家母子到德慶已經好幾天了,可是東莞千戶所並未行文德慶千戶所,他們應該是私逃過來的。」

明鸞想了想:「李家母子來了,那其他人呢?我記得他家人口不少。」

「只有母子倆過來了。據沈儒平的老婆招供,說是李家老太太和李家老爺都死了,他家女兒本來是給了一個總旗做妾的,還挺得寵,但那個總旗前不久死了,他家女兒叫大婦帶回老家去了,只剩下李沈氏與殘了身體的兒子過活。他們大概也是過不下去了,才想逃過來投奔的吧?不知怎的與她起了衝突,反而送了性命。」左四臉上露出鄙夷之色,「布村有傳言說沈家曾經將女兒許給李家的兒子,後來兩家分散了便沒人知道了,沈家又想攀上柳大人的侄兒,結果李家母子找上門來了,想必沈儒平老婆是擔心他們泄露了風聲,會壞了女兒的前程,才打算滅口的。她倒是不肯承認,只說是李家母子要搶劫家中錢財,她自衛時一時失手才殺的人。可當日李家母子找上門來鬧時,他們村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哪裡是她抵賴得了的?」

崔柏泉插嘴道:「我在衛所里也聽說了,上頭已經去信東莞千戶所詢問,看沈儒平的老婆說的是不是實話。只是如今快過年了,少說也要等到年後才會有迴音。知州大人卻急著要給犯人定罪,還要今日行刑!」

左四冷笑道:「當日他口口聲聲說章二太太是意外失足死的,被人發現是沈儒平做了手腳,已經失了臉面,如今真兇出來了,若不趕緊把犯人處置了,便等於同時得罪了柳大人與章百戶,柳大人高升去了廣東布政使司,章百戶回來後也要調往廣州的衛所,兩人都平步青雲,他一個小小的知州還不知機,這官兒也不用做了。」

崔柏泉笑道:「我也聽說了,沈家女兒纏柳大人的侄兒纏得緊,惹得柳大人大發雷霆,恨不得沈家人去死。那位侄少爺倒也痴情,寧可跟親叔叔對著干也要娶沈家女兒。我聽衙門裡的人說,沈儒平老婆被收監後,她女兒拿去打點獄卒的財物,都是那位侄少爺身上佩戴過的玉呢。」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別人自己犯傻,你管他如何。」左四轉向明鸞,「沈儒平的老婆杜氏招認說你二伯娘與李家母子都是她殺的,她男人只是幫著藏屍而已,想必是打算為她男人洗脫罪名,可惜,她男人已經在牢中寫了休書,說這個老婆殺了他親姐姐與親外甥,已經不配做他妻子了,也不知是不是打著跟她脫離關係,便能少受些牽連的主意。但藏屍的罪名也不輕,知州大人已經判了沈儒平三年監禁,又說杜氏罪行深重,必須立刻處於極刑,才能以儆效尤,因此勒令今日行刑。這婆娘倒是一心為她男人打算,可那又如何呢?被丈夫休了,死了也是個無主的孤魂。」

明鸞撇撇嘴:「這個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渣,三年算便宜他了!」又問:「沈昭容就由得他休妻?要不是她娘被抓了現行,她大概還在做著嫁進柳家做少奶奶的夢吧?出了這件事,柳家還會要她?」心中重重嘆氣,這姑娘怎麼就這麼不要臉呢?其實如果她耐心些,多等些時日,太孫派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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