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地雷 第四十九章 威脅

明鸞一時心亂如麻。郭釗會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是方才看見文虎了,想來自己在他家船靠岸時還在江邊散步,也許也叫他看見了。雖然說上回見面時,她就曾打過招呼,言道近日會秘密前往廣州,可當時壓根兒就沒提會帶上文虎。她一個人去是當說客,帶著小孩子做什麼?再聯繫到朝廷眼下對北平與遼東的忌憚,稍有腦子的都能猜到「潛逃」這兩個字上。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姐弟二人都已喬裝改扮,又不曾與郭釗一行人正面對上,他怎會這麼輕易就認出他們來?也許他是看見馬貴,又覺得她姐弟二人眼熟,稍稍詐一詐而已,根本就沒把握。自己要是主動送上門,反而證實的他的猜測。要是不去,他頂多懷疑一下就算了。

但如果他很肯定呢?萬一自己一昧搪塞,惹惱了他,他向官府告發可怎麼辦?

明鸞正在猶豫的當口,馬貴先前派進城中分號辦事的夥計回來了,低聲向馬貴稟報了一番,馬貴聽了點點頭,忽然想到些什麼,又問了他幾句話,便來對明鸞道:「鸞姑娘,你方才問我可知道郭釗船上的病人是誰,我方才問了一下進城的夥計,他說,肇慶城裡最有名的一位大夫今日接了帖子,被轎子接出城來看診,聽說病人家眷足足付了百兩紋銀的診金。那位大夫的僮兒私下對人說,病人是個二三十歲的男子,患了傷寒,病情很重,雖然已經有了起色,但身體虧損太過,必須精心養護才能痊癒。因傷寒會過人,他家人擔心此事傳出去會引人驚慌,因此囑咐過大夫不要泄露消息。」

明鸞一個激靈:「二三十歲的男子?可知道他跟郭釗是什麼關係?」

「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那僮兒是本地出了名的大嘴巴,據他說病人的家人曾稱呼他為家兄,可郭釗據說是被收養的孤兒,怎麼可能有兄長呢?」馬貴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露出幾分不可置信之色,「不會吧……」

明鸞翹起嘴角:「馬大哥,你最近在德慶城,可知道曹澤民的近況嗎?」

一盞茶的功夫後,明鸞獨自出現在郭釗的船上。她留意到他命人在甲板上擺放了桌椅,又扯起了深藍色重絹為屏障,擋住四面八方吹來的寒風,甚至還在桌前擺放了一個尺許高的暖爐,暖意緩緩沁出,使得這甲板上溫暖如春,讓人絲毫感受不到江面上的寒意。

但這個做法卻讓明鸞更篤定自己的猜測。這傢伙是為了避免讓自己進入艙內看見病人,才特地在甲板上臨時布置出一個小小的會客廳來的,這叫啥?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郭釗並未意識到明鸞已經識破了他,只是帶著淡淡的微笑,施施然道:「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三姑娘,實在是意外之極。」

明鸞一屁股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我也很意外,前幾天還以為自己認識了一位曹四爺,沒想到才兩天功夫四爺就換了祖宗,改姓郭了。我比你還意外呢!」

郭釗頓了頓,苦笑了下,又盯著明鸞道:「我聽說令弟病了,府上又有案件纏身,怎麼也會再推遲幾日再出發。畢竟第一批糧食已經趕不上了,第二批要等到下月才送出,還有的是時間呢,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碰上。不過我方才似乎瞧見了令弟的身影,真叫人吃驚,他應該與陳家沒有關係吧?又是個孩子,只怕未必能幫得上三姑娘的忙。三姑娘怎會帶上他呢?」

明鸞沖他一笑:「你管不著。」

郭釗笑了,笑完了才收斂神色淡淡地說:「小姑娘為何如此不智?朝廷正愁抓不到章家的把柄呢,你們卻要將現成的把柄送到朝廷手上。我已經事先警告過了,難不成姑娘不曾將我的話告訴令祖父?」

明鸞托腮沖他露出笑容,甜蜜蜜地問:「聽說郭四爺船上有病人,還請了城裡的名醫來診治,不知病情可要緊?」

郭釗愣了愣,心中起了警惕:「不過是小傷風罷了,不算什麼。」

「是嗎?」明鸞繼續沖他笑,「不知病人是哪一位?能得郭四爺如此鞍前馬後地侍疾,想必身份非同小可吧?」

郭釗皺起眉頭,冷下臉來:「此事乃我家內務,不必姑娘過問了。」

明鸞不置可否,又問:「曹先生近來可好?我聽說他對德慶的瑤民很是關心,賢名傳得到處都是,連我熟悉的瑤民朋友也聽說了呢,真叫人佩服啊。」

郭釗盯著明鸞,只覺得她那笑容分外可惡。

明鸞笑眯了眼:「郭四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郭釗冷笑一聲:「你這是在威脅我?」

「怎會是威脅呢?」明鸞露出無辜的神色,「我只是好意提醒你而已,就象你也曾好意提醒過我。我這人最不喜歡欠人情債了,既然欠了你的,自然要還你一回。」

「若我不答應,你就要告發我?」郭釗嗤笑一聲,「小姑娘家家的,倒是很有膽量。」他瞥了身旁的隨侍一眼。那幾個隨侍,個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

但明鸞面上卻半點驚懼皆無:「我為什麼沒膽量?雖然這艘船上是你的地盤,周圍都是你的人,而我只有獨自一人在此,但與我同行的人都時刻留意著我的動靜,還有人等在遠處隨時準備進城。一旦我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內返回,他們就會採取行動。這肇慶城既不是你的地方,也不是我的地方,無論茂升元還是華榮記,都是此地的外來者,真鬧到官府,我固然要吃虧,你也別想佔到什麼便宜。燕王一日未除,我大伯父一日未表明態度,朝廷始終要留我們一家性命的,我大不了被抓回去,然後跟全家人一起被送到京城為質,卻一時半刻不會死,可你卻不一樣了。我聽說你們大長公主府的人都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有這麼現成的把柄,皇帝大概會覺得很高興吧?」

看著郭釗臉色漸漸發白,明鸞心中說不出的快意。這個爛人,虧她當初剛認識他時,還覺得他是個帥哥,今天才發現原來是條毒蛇,擺出一副好人的嘴臉又是提醒又是請她幫忙種馬鈴薯,轉頭髮現她帶著文虎去廣州,就立刻翻臉了,他特地叫她過來,肯定沒好事,既然他要耍手段,那她也就不客氣了。五十步莫笑百步,大哥莫笑二哥,都一樣是見不得人的,裝什麼逼啊!

於是明鸞抬高下巴睨了郭釗一眼:「郭四爺,你是聰明人……剩下的話,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

郭釗深呼吸一口氣,明白自己已經落到了下風,不由得苦笑:「章三姑娘,其實你不必如此。若我有心告發,當初就不會提醒你,而是直接找上知州了。」

明鸞不置可否:「你既是聰明人,我也不會沒有眼色的。這西江上霧氣太濃了,總叫人看不清物事,連對面船上有幾個人都瞧不清呢。」

郭釗心領神會,但心裡還是有些挫敗:「章三姑娘,我真的無意與你家為敵。當年的事……原是我們錯了。」

「當然是你們錯了。」明鸞仍舊擺臉色給他瞧,「實在可惜了,歐陽太傅當年是多麼睿智的一個人啊,就算他老婆和徒弟對大明鑄下大錯,又害得我們家家破人亡,但我祖父提起他,仍舊佩服得緊,總是嘆惜他死得太早了。可見他是個真正的君子。但這麼一個好人,卻太不走運了,居然養出了一幫白眼狼,將他創下的大好基業毀得一乾二淨!」

「你!」郭釗猛地站起身,雙眼圓瞪,麵皮漲紅,隨侍在旁的幾個僕從也都露出了氣憤之色,其中一個年輕些的忍不住叫道:「你這小丫頭,知道些什麼?」

明鸞啐了他一口:「我不知道,你們又知道什麼?!難道你們做下的事情,都是他吩咐的嗎?!我倒想知道,他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你們幹了些什麼,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郭釗臉色刷的白了,伸手攔住了衝動的隨從們,看著明鸞,半晌,才苦笑道:「章三姑娘說得不錯,若叫先生得知……先生必然會覺得傷心失望的,但若他老人家果真能氣得活過來……」

「然後再看一遍你們做過的事,又再氣死過去?」明鸞冷哼一聲,站起身來,「你們有空就想想怎麼彌補自己的罪過吧,別老是盯著我們這些受害者的錯處,恨不得抓上十個八個把柄,威脅我們照你的意思過活。敢情世上的人都是欺軟怕硬的,連杮子也要找軟的捏!」

那衝動的隨從滿臉通紅要衝上來,被同伴們死死壓住。郭釗神情一陣恍惚,乾巴巴地道:「姑娘放心,我不會將令弟的事告訴官府。我真的沒有惡意……」

「行了,這些話你對我說也沒用,人命結下來的仇哪有這麼容易化解?你就算向我們家賠罪一百次,我們也不會對你說半句好話。想要聽好聽的,找別人去,就怕如今你已經找不到幾個會對你說好話的外人了。」危機算是解決了,明鸞轉身就要走。

「章三姑娘且留步。」郭釗開口阻攔。

明鸞回頭挑了挑眉:「怎麼?你還想把我扣下?」

「不敢。」郭釗苦笑道,「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對章家人不利,是姑娘誤會了。今日驚見令弟蹤影,我也是心裡著急,生怕姑娘犯了糊塗,才會請姑娘過來,打算勸你幾句的。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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