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地雷 第三十二章 晦氣

宮氏聽完金花嬸所言,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子來。金花嬸見狀,有些不安:「章二家的,你生氣歸生氣,可別胡亂跟人說去。這事兒我是從柳家王婆子那裡打聽來的,她也是從別人口裡打聽到的。那些做官的人家,最是講究規矩,若是知道家裡的下人將這些內院的閑言碎語傳到外頭去,斷不能輕饒。我可沒打算害了別人啊!」

宮氏冷笑道:「你放心,冤有頭債有主,我自不會與旁人計較!」

金花嬸卻半信半疑,只是見著章家人都陰沉著臉,知道自己不適合再留下來了,隨便說了兩句場面話,便匆匆告辭。

她一走,宮氏就挽了袖子往沈氏住的小屋那邊沖,隔了三丈遠就能聽到其大聲咒罵的聲音,沈氏開始時還插了兩句話,到後來完全沒聲音了。

章寂聽得心煩,瞥了陳氏一眼:「去跟你二嫂說,小聲點兒,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有人傳她閨女的閑話么?!」陳氏連忙應了,擔心地看了伏在明鸞肩頭哽咽的玉翟一眼,輕輕走了出去。

明鸞輕輕拍了拍玉翟的背,轉身去問章寂:「祖父,沈昭容對柳家人撒謊,咱們要不要去辯解辯解?」

「辯解什麼?」章寂板著臉道,「告訴他們你二姐姐不曾許人?哪裡有這個道理,無緣無故地說這個,我們成什麼了?他家還有個正值婚齡又不曾說定親事的哥兒,沒得讓人誤會。就這樣吧,若有人來問,就把實話說與他聽,若是沒人問起,就只當沒這回事。咱們家在德慶不知還能住多久,別再節外生枝了。」

明鸞明白他的意思,柳家無緣無故問起玉翟是否許了人,又有個年齡合適的兒子,也不知是不是有結親的意思,但對於章家而言,如果燕王那邊一切順利,他們也許用不著等待章敞在科舉上有所成就,直接就能回去了,到時候柳家的門第對於玉翟來說又略嫌低微了些,這門親事沒必要結。但是明鸞與玉翟日夜相伴,心裡卻隱隱有個疑慮:玉翟與柳璋之間到底有沒有意思?要是沒有,一切都好,要是有,那這樁親事告吹,對玉翟來說就是個悲劇了。

明鸞小聲叫著玉翟:「二姐姐?」玉翟沒有抬頭,只是伏在明鸞的肩上,哭得更大聲了些。明鸞有些糾結——她這是什麼意思啊?要是喜歡柳璋的話,就該趁機說出來啊!趁著事情還有轉寰的餘地,不論什麼法子,暗示一下柳家就好。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但玉翟只是一直嚶嚶哭著,什麼都沒說。明鸞替她心急,轉念一想,又覺得也許她是小女孩臉皮薄,當著家人的面不好意思開口,還是一會兒回到房間再問她好了。

章敞在一旁問章寂:「父親,柳家好好的怎麼問起二丫頭的婚事來?難不成是……」

章寂看了他一眼,他就悻悻地閉了嘴,知道這話不該當著女孩兒的面提起。

章寂沉聲道:「今日百戶所送了捷報過來,附送而來的還有你二哥的家信,他又立功了。如今眼看著安南之戰漸漸平定,那安南逆臣也被趕出都城,帶著僅剩的爪牙退回城郊的莊園死守,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被朝廷大軍攻破。等你二哥回來,升遷未必,這戴罪之身卻是一定能去掉的,到時候,他便是正經的六品官身,也許還要再高些。咱們家與往時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語了。我與柳同知相識數年,知道他的為人,他雖不是捧高踩低、趨炎附勢之輩,但能夠結交有權勢之人以為助力,也不會自命清高地迴避。他是個有眼色的,察覺到我們家有振興之望,自然願意交好。」

章敞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說起這個……雖說二哥能出頭是好事兒,但他見了馮兆東,怎能卑躬屈膝地討好呢?馮家可是我們章家的仇人!若不是馮家助紂為虐,悼仁太子豈會慘遭不幸?我們家也不至於淪落到今日的地步了。二哥見了馮兆東,不說給他點臉色瞧,也不該露出歸順之意才是。」頓了頓,瞥了玉翟一眼,想起她是個不知情的,便道:「三丫頭,帶你姐姐回屋去,好生安慰。」

明鸞正在心裡批判著他的發言,這才聽到一半,冷不防被他打發了,不由得有些不豫,只是想到許多內情玉翟都不清楚,留她在這裡不大方便,才不甘不願地扶著她回去了。

她們姐妹二人一走,章敞便迫不及待地來到父親面前繼續道:「退一萬步說,二哥明知道太孫與燕王正在謀算何事,卻反而投向馮家,這副嘴臉叫北平知道了,卻叫太孫與燕王怎麼想?即便眼下一時得了名利,日後也必然會深受其害的,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章寂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你都知道的事,你二哥會不知道?你以為他是真有心投向馮兆東么?!」

章敞一愣,有些訕訕地:「二哥在信里不是這麼說的么?」

章寂冷哼:「前線寫來的家信不知要經過幾個人的手,小心些也是應當的。你二哥明知道太孫與燕王的事,還在信里說什麼這幾年反思當年之事,覺得實在是無妄之災,悼仁太子一家已死,再死守從前的事也沒有意義了,今上登基以來,聖德賢明,無論是為了祖上還是子孫,都應該歸順明主……你就不覺得這話不該是你二哥說得出來的么?!他既不曾在信中勸說我們,反而透露出這是全家人早已有的共識,可見不過是瞎編而已!」

章敞仍舊有些愣愣的:「難道這信不是二哥寫的?可這筆跡分明就是他的呀!」

章寂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他才緩緩轉過神來:「父親是說……這信是二哥故意寫的,目的是讓馮兆東他們相信?難道馮兆東還會偷看手下將士的家書?!」

章寂閉了閉眼,嘆道:「他用不著偷看所有將士的,只要看你二哥一個人的就夠了!你二哥正盼著他看呢,橫豎原就是寫來取信於他的,我們看見了也不會信以為真。想來是你二哥在前線與他撞上了,擔心會被他所害,方才故意表白一番。希望這封信有用,馮兆東不會再對你二哥有所疑慮吧。當初是我疏忽了,想著以你二哥的品級,不大可能會遇上統帥,沒想到他們就真的見面了。幸好戰事將近結束,等你二哥回來了,自然太平無事。」

章寂猶猶豫豫地問:「那太孫與燕王府那邊……」

「坦白說就是了,燕王不是小氣的人,太孫更是性情寬和。」章寂皺了皺眉,「這些都在其次,我倒是有些疑惑,你二哥只是在信里表了番忠心,或許當面也說了些好話,但馮兆東為何就信了呢?即便是信了,又為何當著將士的面誇獎?這瞧著倒有些示好的意思了,馮兆東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章家父子二人在屋裡煩惱著,明鸞在自己的房間里,也有些不耐煩了:「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好歹給我個準話。只在這裡哭哭啼啼,有什麼用?你要是不喜歡呢,就當沒這回事,咱們找沈昭容出一口氣就算了;你要是喜歡呢,我去跟祖父說,讓他想法子找機會向柳家透露一下口風,就說你壓根兒就沒定過親事,也沒跟人有私情,之後成不成,就要看你運氣了。怎麼樣?」

玉翟伏在床上哭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哽咽道:「你問我的想法有什麼用?方才祖父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他老人家的意思,不用說你也明白,我再多嘴,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

明鸞睜大了眼:「咦?這麼說你果然是對柳璋有意思了?」

玉翟啐了她一口,眼圈一紅,又伏回床上哭:「總歸是我命苦!」

「話不能這麼說。」明鸞想了想,「咱們家幾時才能回去,還是未知之數呢,柳公子為人還是可以的,就是性情不大穩重,不過瞧著對你好象也有點意思。如今柳同知是州同知,原是六品,二伯父也是六品,再門當戶對不過了,說成了也是件好事。況且結親這種事,門第雖重要,也要人好才行。你瞧李家也是勛貴之後,可李雲飛是什麼人?要是光看門第,嫁給了他,那才是杯具呢!」

玉翟臉一紅,又啐了她一口:「你越發不要臉了,滿嘴裡說的都是些什麼?!」

明鸞白了她一眼:「行了,二姐,這種時候還裝什麼呀?你要是嫌我不要臉,大不了我也裝成個小姐,不管閑事得了,如何?」

玉翟咬著唇,臉紅紅地瞪她,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口。她笑了,沖玉翟做了個鬼臉:「這才對嘛!」

小姐妹倆達成了初步協議,正打算讓明鸞做先鋒,去找章寂探探口風,才要出門,便看到前頭一陣風刮過,卻是宮氏跑出了門,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又聽見陳氏在小屋那邊驚叫:「快來人啊!快來人!」忙跑了過去,看見陳氏吃力地扶著沈氏要將她安放回床上,而沈氏面白如紙,兩眼反白,似乎暈過去了。姐妹倆嚇了一跳,忙問:「這是怎麼了?」明鸞匆匆上前幫忙扶了一把。

陳氏放好沈氏,喘了幾口氣,才對玉翟道:「方才你母親一時氣急,便有些口不擇言,你大伯母被氣暈過去了,你母親又要去尋沈家容姐兒出氣,我要顧著病人,一時沒攔住,你快去把人追回來。這時候天色已晚了,可別出什麼岔子。」

玉翟點點頭,忙轉身跑了,明鸞偷偷看了沈氏的臉色幾眼,掩口對陳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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