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地雷 第二十三章 請求

東莞?!明鸞立時打了個激靈:「東莞來了什麼人?可有姓李的?」她記得清清楚楚,沈家到德慶來之前,就是在東莞千戶所待著,他們離開後,沈家另一個女兒的婆家李家還在那裡。現在有沈家這麼一戶極品親戚就夠讓人心煩的了,可別又添一個!

馬貴忙笑道:「鸞姑娘是擔心李家人么?放心,他們沒過來。」明鸞頓時鬆了口氣。

馬貴向章寂解釋說:「我聽說這件事時,也想起了李家,從前還在廣州總號我叔叔跟前做學徒時,我就常常聽說沈李兩家在東莞的事。這回從東莞千戶所遷走的,多是閑人,若是有門路的,早往那些富庶的地方去了。德慶這兩年雖漸漸起來了,終究比不得那些繁華的大城,因此來的都是沒有門路或是人緣不好的。那李家聽說攀上了東莞的一位百戶,頗有些體面,自然不會被遷走。不過他們近況如何,我就不知道了。自打沈家遷了過來,茂升元又做起了貢柑與蠟染綢的生意,人手有限,就沒再派人去東莞收海貨了。這一年裡他們家都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一無所知呢。」

「一無所知才好呢!沒必要去理他們!」明鸞一時高興,便脫口而出,被章寂橫了一眼,立時閉了嘴,但臉上的笑是掩都掩不住。

章寂心下無奈,但想到屋裡並沒有外人,馬貴又是明鸞外祖家的夥計,而且這個消息確實挺讓人高興的,便也不再計較了。

李家人沒有跟著其他軍戶遷往德慶,著實讓章家人鬆了口氣,這本不是什麼秘密,很快就在家裡人之間傳開了。沈氏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對於李家,她是既怨且恨,但又有幾分不舍,她親妹妹還在那裡呢,也不知過得如何,李家母子俱是自私刻薄之人,沒了娘家人撐腰,還不知李沈氏受了多少苦楚呢。

這麼念叨著,沈氏實在放不下心,想到東莞既有軍戶遷來,當中必然有知道李家近況的人,便趁杜氏與沈昭容再來探望她時,讓她們去找人打聽。

杜氏與沈昭容當面應著,待離了章家,卻又是另一個說法。沈昭容道:「好不容易離了東莞,離了李家,如今又上趕著粘回去做甚?李家可是知道太孫之事的,萬一他們口風不嚴,泄露出去,我們哪裡還有命在?」

杜氏也覺得是這樣:「當日我們家處境如此凄涼,都是李家暗中下手所害,二姑奶奶是親手足,還坐視不管呢,我們又何必理會她過得好不好?況且她女兒做了人家百戶的小妾,只怕比咱們都滋潤些,怎不見她想法子來打聽我們過得好不好?!」

除了往日的仇怨,杜氏還有一樣擔心:「當日李家威逼咱們時,你父親曾一度將你許給李家的哥兒,雖然不曾定下,到底名聲不好聽。如今你在柳家眼瞧著漸入佳境,柳家姑娘願意聽你的勸,柳太太也對你另眼相看,正是大好時機,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點什麼妖蛾子,那可怎麼好?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為妙。」

沈昭容默默點了點頭,又提醒了母親一句:「父親與二姑母乃是親手足,若叫父親得知,只怕他也會心軟的。」

「那就連他也一併瞞了吧!」

事實上杜氏與沈昭容近幾個月去章家探望沈氏,已經不如從前那麼頻繁了,給沈氏的解釋是這樣的:沈昭容最近討得柳同知太太的歡心,常常攬些精細的針線活回來做,又常常陪柳家太太小姐聊天喝茶,因此在家的時間不多;至於杜氏,則是因為沈昭容有事要忙,她要留在家中打理庶務。

沈氏沒有起疑心,還覺得侄女若能搏得柳同知太太的歡心,也給沈家添了臂助,日後有機會回京,還能借柳同知之力呢。正因為杜氏與沈昭容在沈氏面前的態度並無變化,所以沈氏壓根兒就沒想到,自己所信任的弟妹與侄女早已拋開她了,若不是因為錦衣衛出現在德慶,目的不明,讓沈家人驚慌失措,沈儒平無能,只能從沈氏處聽取意見與建議,她們也許連看望都不會再來。

沈家母女不肯去打聽李家的近況,卻不代表別人不會去。章寂與章敞都知道太孫十有八九已經平安抵達北平了,在燕王與太孫正式起事前,萬一朝廷知道了這件事,還不知會有什麼影響,在這種情況下,知情的李家多少是個隱患。朝廷有意禁海,方才增加了駐守各海港的兵力,而東莞千戶所本就由親馮家的將領掌事,此番撤換人手,也不知會有何變故,李家若是面臨危機,難保不會泄密,為保萬一,還是要打聽打聽的好。

章放不在,章敞又不擅於跟人打交道,因此打聽的差事是交給明鸞去做的,而剛剛搬回家中、有心表現的宮氏也摻了一腳。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原來李家在東莞很有些名氣,不但因為他家有個女兒做了百戶的小妾,更因為他家自從有了這個靠山後,腰杆子就挺起來了,仗著便宜女婿的勢,居然在千戶所附近開了個小酒館,做起士兵的生意來。那一帶也就數他家酒館的酒水最好,下酒菜也還美味,因此價錢雖然有些坑爹,但還是引得許多士兵上門,生意很是紅火。

李家當家李城被打折了腿,本來已經是個廢人了,做個酒館的掌柜還是沒問題的,開始時不懂得打算盤,又沒有做生意的經驗,還虧了點錢,但後來也熟練精明起來了。他妻子兼做廚子與跑堂;老母看家,從不到酒館裡去;兒子年輕力壯,本當幫忙才是,卻整日不沾家,後來讓他父親出了筆銀子,又託了便宜妹夫的關係,得了個輕省又有些油水的差事。這家人雖然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貨色,但時間長了,李城又會做人,竟讓他混得似模似樣的。最近半年,因李家小酒館掙了些錢,李家人又開始放債,對象就是那些手頭緊的軍戶,若有人還不上錢的,又懼怕李家身後的那位百戶,便悄悄兒想法子從扣押的走私品裡頭偷渡些財物出來變賣。李家見這是個難得的財路,從中做了點文章,一來二去的,越發富裕了。東莞千戶所撤換軍戶時,他家既沒有精兵,又無正軍名額,本該被撤走才是,卻無人提起。倒是聽說納了他家女兒的那位百戶大人有望高升,說不定便帶揳得他們家去大城鎮里享福呢。

明鸞與宮氏將各自打聽到的消息報給章寂時,章敞當即便冷笑了:「他家臉皮也太厚了,好好的勛貴人家子弟,即便落魄了,也不該辱及祖宗顏面,李城居然做起了生意,還好意思沾沾自喜?!」

章寂瞥了他一眼:「做生意又怎的?他家的爵位早就降了,即便曾經是勛貴人家子弟,如今也不能再把這個掛在嘴邊了。若他是正正經經做營生,便是行商也沒什麼不可見人的。你與其笑話他開了酒館,還不如說他知法犯法、一錯再錯呢!」

章敞忽然記起自己岳家就是行商的,而妻子陳氏就站在邊上,不由得悄悄看了她一眼。陳氏臉上淡淡的,彷彿沒察覺什麼。他頓時又覺得有了底氣,笑道:「父親說得是,李城當日就是因為偷藏財物,才被打折了腿,又失了正軍身份,如今日子才過得好些,便又重蹈覆轍,真不知他在想什麼。」

宮氏也道:「可不是么?他家也好意思呢,好好的嫡女,竟送去與人做妾,若換了我是他,早羞得一頭撞死了,哪裡還有臉面去仗女兒夫主的勢?!」

明鸞問章寂:「祖父,聽說給他家做靠山的那個百戶可能要高升,真會帶著他們家一起走嗎?」

「這怎麼可能?」章寂冷笑,「你想想當年萬千戶走的時候是個什麼情形?那還是個千戶呢,也就只能帶走幾個親兵,若屬下有哪個用得順手的,就得特地提前報上去。李城算什麼?開個小酒館,連正經軍職也無,誰會特地把他一家帶上?你瞧著吧,等他家靠山高升,女兒也跟著走了,多的是人來搶李家這塊肥肉呢!」

李家現在有點錢了,因為有個百戶做靠山,別人才不敢對他們做什麼,等那百戶走了,他們失了依靠,別人就少了許多顧忌,還真像是塊肥肉呢。明鸞想了想,沒有吭聲,直到晚間才避了人問章寂:「我們一直都在擔心李家遇到危機時會泄露太孫之事,現在李家雖然暫時得意了,但隨時都會被別人吞掉,到時候有可能會說出一些不該說的東西,那我們該怎麼辦?」

章寂微微一笑:「不必著急。即便他們真這麼做了,我們也是鞭長莫及,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況且李家人也不是笨蛋,人家要奪他家的財,擺明了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泄露了太孫的事,只會讓他們死得更快。況且太孫已經離了這裡,即便有人從李家那裡知悉秘事,追蹤而來,我們也大可死不承認,只說李家是胡編的,你說到時候那些人是信他還是信我們?」

明鸞想想也是,現在章家的危機多了,也不差這一個,可以事先做些準備工作,以備萬一有需要時跑路,但李家遠在東莞,實在超出章家的能力範圍,悄悄伸手過去,萬一驚動了當地的衛所和官府,還有可能打草驚蛇,還是不必多事了吧。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進入了九月。德慶的白天仍舊艷陽高照,但晚上已經頗有涼意了。章寂、陳氏與文虎先後都不慎感染上了風寒,家裡人忙忙為他們請醫抓藥。明鸞見他們吃的藥方子,當中有幾味葯在九市鎮上的藥店買價錢很貴,但在德慶城裡的藥鋪買就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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