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地雷 第十九章 嚇唬

這話正中章放下懷,他忙道:「正是,我這婆娘本是宮家嫡女,馮家四奶奶本是庶女,不料我家出事後,岳父岳母居然棄了嫡女,為巴結馮家又將庶女記作嫡出。偏我這婆娘不肯死心,總以為她娘家人定會來救她,結果她娘家長輩害得我唯一的嫡子得病後誤了醫治,病重而死。我那時候就恨得想把她休了!若不是眼看著我們家被流放至嶺南偏遠之地,無人相救,我還要指望她生身父母有一日會念及骨肉之情,把我們家撈回去,又怎會忍到今日?」

宮氏在旁聽見,一臉的不可置信:「二爺,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你明明……」

「住口!」章放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質疑,「當初我是為了安撫你,才說的那些好話,你以為我心裡真那麼想么?!若不是為了全家人能有朝一日獲得赦免,我又怎會一再容忍你?這幾年你除了成天抱怨,與妯娌妾室鬥氣,還做了什麼?家裡人人都在辛苦幹活,你卻只知道添亂。沒有你,家裡人還能過得好些呢!」

宮氏渾身都在發抖,馮玉榮暗暗打量了這對夫妻一眼,看出章放臉上的怨忿是真的,宮氏眼中的恐懼與委屈也是真的,他心裡有了個想法,便乾笑說:「章百戶,看來你好象有些家事要料理,我就不打攪了,告辭。」

章放忍住再騙他幾句的衝動,知道過猶不及,勉強道:「慢走,不送了。」努力讓自己的雙眼盯著妻子瞧,臉上的怒氣不減半分。

馮玉榮一走,他彷彿鬆了口氣般,臉色也緩和下來。這時,一直待在房間里的玉翟流著淚走出來道:「父親,母親雖犯了錯,但她這四年來好歹也曾與我們全家共患難,她如今已經無處可去了,求您饒恕了她吧。」

章放看了看女兒,輕咳一聲,轉頭去望宮氏。宮氏顫抖著聲音道:「我不會走的,你休想休了我!你若是受不了我的脾氣,當年你章家落魄時怎的不休?若你休了,我這幾年也不會吃了這許多苦頭,我大可以帶著孩子回娘家去,我父母只是要避開章家,我是受了你們的連累,只要跟你們斷了關係,他們斷不會棄我而去!」

章放一聽這話,原本有些和緩的怒氣又起來了:「你父母若是真在乎親骨肉,當年就不會對你棄之不顧!文驥與玉翟都是章家人,若是跟著你去了宮家,只怕還要死得更快些呢!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對宮家人抱有妄想!」

宮氏哭道:「我就妄想了又怎的?你若真的休了我,我馬上就回京城找我父母去!他們一定會替我出氣,到時候別說你只是個小小百戶,就算是成了大將軍,也別想討得了好!」

玉翟急得直跺腳:「母親,您在說什麼呀?!」

章放則不怒反笑:「好,好,你有志氣,還有靠山,那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趕緊滾回京城去吧!」說罷扭頭就回了房間。今日他只是為了誤導那錦衣衛,同時威懾宮氏一把,方才說要休妻的,沒想到反而逼出了宮氏的真心話,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這個老婆真真是要不得!

章放就這麼走了,宮氏只覺得又傷心又生氣,對女兒訴苦道:「我不過就是為了他著想,不讓他去安南打仗拚命,他犯得著與我翻臉么?居然要休妻!連你外祖父家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都挖出來了。我當年說要求一求你外祖母,免了咱們母子三人的流放,他還口口聲聲說不許我去,今日卻又說這種話!」

玉翟卻隱隱猜到些什麼:「母親,您就少說幾句吧。方才來的那人好象是錦衣衛的,也不知來做什麼。父親說那番話,也是在哄那人。若那人能把母親的消息捎回京城外祖父家去,興許二老還會想法子幫您呢?」

宮氏哽咽道:「他們不會幫我的。若是能幫,當年就出手了。我方才說的不過是氣話。好孩子,都是我這個母親不是,連累你了。若你父親真的休了我,你今後還怎麼嫁人啊?!」

玉翟臉微微一紅,但想起自己的將來,神色又黯淡下來。

章寂清咳一聲,母女倆這才想起老人家在堂屋門前站許久了,把方才的情形都看了個全,臉不由得齊齊一紅。

章寂嘆了口氣,道:「老二家的,論理,你做事也太過了些,你擔心的那些事,我們難道就沒想到么?但老二還是決定要去安南,自然有他的考慮。不說別的,咱們家如今的處境,幾個孩子的前程就沒法安排,若老二能得個軍功,二丫頭要說親也方便些,你也能少受些苦了。他一番心意都是為了家人,你不但不能體諒,還總覺得他沒本事,上了戰場就必死無疑,他怎能不發火?」

宮氏不以為然地道:「他那些本事,不過是拿來糊弄人的罷了。德慶這地方也沒幾個有本事的,自然就顯得他出挑,可連人家皇帝親自封的大將軍都敵不過安南人,他又算得了什麼?」

章寂見她冥頑不靈,也懶得再勸,便道:「老二眼下正在氣頭上,他又說了要休妻,一時半會兒是不能迴轉的。家裡地方小,老二媳婦且往山上值夜的小屋去,就是崔家孩子從前住過的那間,過得幾日等老二氣消了,再回來不遲。」說罷也不理會宮氏的反應,徑自回屋了。

宮氏雖不想住到外頭去,但聽公公的口風,似乎又不打算讓丈夫休她了,心下不由得暗喜,也不再反駁,吩咐女兒幫忙收拾幾件衣服,自己則坐在院中等候。

這時,杜氏踉踉蹌蹌地沖了進來,宮氏一瞧便沒有好臉色:「你又來做什麼?!」杜氏勉強笑了笑:「我來瞧瞧我們姑奶奶。」說罷也不等宮氏罵人,直接就沖向小屋去了。宮氏滿腹怒氣沒處發泄,只得恨恨地啐了她的背影一口。

杜氏激動地衝進沈氏的小屋,便飛快地關上門,撲到沈氏床邊對她道:「出事了!大姑奶奶,昨兒有人到我們村裡打聽我們家的事,接著便有個生臉孔的人找上門,借故打聽章家的近況。大爺說,瞧那人的做派,似乎是公門中人,而且還操著京城口音!」

「你說什麼?」沈氏吃力地撐起自己的身體,連聲追問,「怎麼回事?你且將事情給我細細道來!」

原來先前裴老三追查章家之事時,也沒放過沈家這條線索。章家設法將沈家從東莞千戶所弄了過來,這事兒在德慶城也有不少人知道,更多人知道他們事後關係交惡,原因跟沈家人的態度有關係,但實際上沈家人為何會對救命恩人抱持這樣的態度,許多人都覺得奇怪。裴老三做事一向細緻,自然不會忽略了這點。他先是從布村村民處打聽沈家的行事為人,再喬裝為路人從沈家人處探聽章家之事。但沈儒平好歹也是官宦子弟出身,多少見過些世面,一聽裴老三的話頭,便猜到對方來歷有問題,哪裡還能冷靜下來?

杜氏驚惶地道:「更有甚者,不但昨日有人來打聽章家之事,今日也有個高高壯壯的男子上門來,問我們前些日子是不是有北平來的人找章家。大姑奶奶,你說會不會是燕王府與朱文考的事叫他們知道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沈氏急道:「他們只是來找你們打聽么?還去了什麼地方?可曾問過安哥兒的行蹤?你趕緊上山去瞧瞧,別讓他們發現了朱文考的行蹤!」

杜氏一愣,才訕訕地說:「朱文考早就走了。」

沈氏瞪大了眼:「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幾天前的事了。他走了以後,章老二才告訴我們的,還叫我們別四處瞎嚷嚷,若有人問起我們兒子去了哪裡,就說前些日子走丟了。」

沈氏漲紅了臉:「怎的沒人告訴我?!我這幾日自覺精神好了許多,正想要跟你們商量日後的事,你們卻連這樣要緊的大事都瞞著我!」

杜氏有些心虛:「這些日子家裡也正為日後的事擔心,有些忙碌,一時顧不上這邊……大姑奶奶,眼下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您還是替我們想想法子吧,若那些人真是京城來的,指不定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那我們該如何是好?萬一叫他們知道我們將太孫藏了起來,我們哪裡還有命在?!」

沈氏沒好氣地道:「太孫都已經沒了,只要你們不說,誰會知道?!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京城來的,二叔的話你還是要記牢些,誰也不能泄露了口風。沈家如今處境正艱難,若不能謹慎行事,大難就在眼前呢!」

杜氏倒吸一口冷氣,連連點頭。

且不說沈家姑嫂二人如何商議,宮氏又是如何上山去的,那鍾玉榮從章放處得了消息,便飛快轉回城中,也不去驚動馮興桂,直接找上裴老三,將今日在章家的見聞告訴了他,又道:「瞧章家人這架勢,似乎對當年之事已有些後悔了,他們始終對宮家抱有幻想,卻遲遲等不到宮家聲援,才會對那宮氏生了怨氣呢!」

裴老三卻是半信半疑:「真的么?當年章家老四差一點就救出了吳王,雖說後來他在嚴刑拷打之下招了供,但除了沈家外也沒招出別人,根據他的口供,也找不到太孫的行蹤,眾人都疑心他說的不是實話。而章家更是寧可抄家喪命,也不願屈服。他家怎麼可能會對當年之事後悔?」

鍾玉榮哂道:「老三,你糊塗了不是?當年救人的是章老四,如今章老四在哪兒?遼東!這幾年有他大哥護著,他在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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