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地雷 第十五章 伴當

柳太太之前對玉翟關注,是因為覺得玉翟教養禮儀好,想讓她給自己的女兒做伴當,這是一個介乎伴讀與丫環之間的角色,需要在柳家長住,表面上是與柳姑娘為友,實際上地位要低許多。相傳柳姑娘性情頑劣又嬌縱任性,給她作伴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現在玉翟有了個升作百戶的父親,身份地位不比柳姑娘低,柳太太自然不可能再尋她充當這等角色了,另找人選也是人之常情,但沈家這般積極送上門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打算讓沈昭容去給柳姑娘做伴當?他們一向自視甚高,處處以皇親國戚自居,將沈昭容視作未來國母,如今倒願意做這種事了,不會是因為太孫出事,他們自知無望,就破罐破摔了吧?

明鸞回想起白天時沈儒平甩狠話的樣子,又覺得不象。他們要是願意放下身段,也就不會當著朱翰之的面耍狠了,更不會對章家人毫不客氣。在他們不知道太孫平安的情況下,朱翰之也許會決定他們的未來,但在眼下,朱翰之對他們還沒有直接的影響力,可是章家卻不同,一直以來若不是有章家在背後支撐,沈家早就死絕了,他們想要在德慶過得好些,絕對離不開章家的助力,除非他們能找到另一個靠山……

明鸞忽然警覺起來:「沈家人是打算攀上柳太太嗎?如果沈昭容給柳姑娘做了伴當,柳太太會不會因此而厚待沈家?」雖然她自信柳同知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跟章家交惡,但一想到沈家有可能借柳家的勢打個翻身仗,她就覺得好像吞了個蒼蠅一般噁心。

「不能吧?」玉翟倒是有些遲疑,「這怎麼可能?不過是個伴當罷了,況且沈昭容能不能做好還未可知。」她頓了頓,探頭瞧瞧外間,湊近了明鸞降低聲量道,「三妹妹,我告訴你一件事兒,今日進柳家時,我在後宅遇見一對母女剛剛從柳太太那裡出來,瞧著打扮也挺體面的,領路的婆子說是城裡一個秀才的妻女,那女兒有十四歲了,前些日子給柳姑娘做了幾天伴當,就被趕回家去了,她母親帶著她哭哭啼啼地上門賠罪,柳太太連個好臉色都沒給。婆子們面上客氣,背地裡都瞧不起她們,我聽一個相熟的婆子口風,似乎是那秀才的女兒在柳家時,曾遇見過柳公子,還說了些不大得體的話……」

明鸞張大了嘴,也湊近了小聲問:「她怎麼個不得體法了?難道……她勾引了柳璋嗎?」

玉翟兩頰一紅,瞪她道:「什麼勾引不勾引的?你一個小女孩兒從哪裡知道這些話的?」

明鸞哂道:「二姐姐,你就別裝純潔了,咱們又不是在深宅大院里沒見過世面的千金小姐,成天跟村裡人混在一起,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啦,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這些話!」

玉翟臉更紅了,嗔了明鸞一記,小聲囑咐:「在人前可不許這樣。」方才繼續道,「她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但這種情形不是頭一回了,如今德慶城中想將女兒嫁給柳公子的人家不知有多少,柳家對此倒是興趣缺乏,一直不理會上門的媒人。就因為連著尋了兩個讀書人家出身的女兒都是這般,柳太太才會堅持要找我的。如今沈家人毛遂自薦,別的倒罷了,若她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書香門第,只怕柳太太未必喜歡呢!」

明鸞想了想那個情形,不由得偷笑:「那才好呢,讓她們以為這真是個肥差。」但也有些擔心:「沈昭容最會裝模作樣了,我母親從前也說過她禮儀風度比咱們姐妹強,差不多可以跟大姐姐比,說不定柳太太真會看中她。我倒不怕她做上伴當,就怕沈家人拉下這個臉,是有別的盤算。」自家還在為即將到來的錦衣衛擔憂不已,沈家人卻在背地裡搞小動作,真叫人不爽。

玉翟不以為然地道:「他們能有什麼盤算?若是有本事的,早就出頭了,也不至於到現在還要靠大伯娘暗地裡周濟。」說到這裡,她欲言又止,只是看看門外,再看看明鸞,又閉了嘴。

明鸞看出她有話想說:「你要說什麼?只管跟我講,我不告訴人就是了。」

玉翟抿嘴笑著搖頭:「非禮勿言。那些話我原不該說的。你也別問了。」

明鸞撇撇嘴:「一定是大伯娘的壞話。」

玉翟臉一紅,嗔著推了明鸞一把:「別說了,咱們幫著開飯去吧。橫豎如今我也推了柳家的活計,日後不必再為此煩惱了。柳太太連遇上兩個女兒的伴當都對柳公子失禮,即便沈昭容真的進了柳家,也未必能得意。咱們且不必擔心這個。」

明鸞與玉翟姐妹倆都不覺得沈昭容能在柳家得到什麼好處,但她們不知道的是,在玉翟離開了柳府後,杜氏與沈昭容又坐了很長時間。杜氏絞盡腦汁回憶從前做翰林家少奶奶時教導女兒的經驗,還有太子妃教導侄女、外甥女們時說過的話,以及京中幾個高門大戶千金的傳聞,把這些一一說給柳太太聽,聽得柳太太津津有味,問了又問,甚至還把女兒柳燕兒叫了來,讓她一起聽。

柳燕兒起初覺著無聊,更覺得沈昭容一直端坐在側,很是呆板,聽說她有可能會成為自己的伴當,心裡就不樂意,打算要惡作劇一把,吩咐丫頭給杜氏與沈昭容添茶點時,送上放了大量鹽的茶水與混進糖油醬醋難吃得要死的點心。結果杜氏當場就僵了臉,極其勉強才將茶水咽下,雖然沒有失態,但誰都瞧出她喝的茶水有問題了,倒是沈昭容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十分優雅,還適時表現出對茶水清香的讚歎之意,又誇獎柳家點心做得好,美味地道,柳燕兒懷疑丫頭沒對她的點心做手腳,親自嘗了一口,立時就吐了出來,這才知道原來沈昭容一直在裝呢。

經此一事,柳太太就覺得那杜氏有些夸夸其談,倒是沈昭容的禮儀真真好,對她的喜愛又添了幾分,但聽說她只是個軍余的女兒,又有些猶豫了,覺得還是仔細考慮考慮再做決定。就在這時,柳璋回來了。

柳璋剛從學裡回來,就聽門上說今日家中來了嬌客,一打聽,居然是熟悉的章家二姑娘,連忙回房換了衣裳梳洗一番,便來向母親請安。他既有心要見章玉翟,自然不會聽說有女客便迴避,到了母親跟前,還特地表現得比平時更為斯文優雅,結果一抬頭,哪裡有章玉翟的影子?頓時失望了。柳太太問起他在學裡的情形,他也是心不在焉的,直至柳燕兒跟他說起在座的兩位是章家親戚,章二姑娘已經告辭離開了,她表姐妹卻留了下來,他方才留意到沈昭容。

沈昭容跟著玉翟進來時,也曾遇到那對秀才的妻女,知道些許隱秘之事,明白要與柳姑娘交好,就絕不能表現出對柳璋的企圖。因此,她雖然看見柳璋長得眉清目秀、斯文有禮,心跳立時加速,面上卻表現得十分矜持,默默地行過禮,便退到一邊,低著頭,盯著自己的繡花鞋,彷彿完全對柳璋沒興趣,這讓柳太太看了相當有好感,覺得她果然是大家閨秀出身,翰林家的小姐就算落魄了,也比秀才的女兒強一百倍。

柳璋看著沈昭容端莊的模樣,便不由得想起了玉翟。玉翟當日在山上拐了腳,那般狼狽,也不忘儀態,莫非大家子的女兒都是這般?想他們柳家雖是姓柳,也住在信陽,卻是幾十年前才遷過去的,與風光的信陽柳氏原不是一支。他家連宗依附過去,但在信陽跟真正的柳氏子弟地位不可同日而語,託了同姓柳的福,父親得進柳氏族學讀書,掙得個進士功名,光宗耀祖,卻已是家族的極限了。母親出自小鄉紳之家,讀過兩年書,識得幾個字,但論風度見識卻遠遠比不上信陽柳氏的女眷,便趁著走親戚拜訪之機,處處留意柳氏女眷的言行,極力模仿,也能學得六七分,在外很是有面子。但有些東西不是外人想學就能學到的,柳璋深知自家母親妹妹的不足之處,對玉翟這樣真正出自大家的姑娘便很是另眼相看。

柳璋走了神,視線卻一直無意識地停留在沈昭容身上,沈昭容只當他是在看自己,臉越來越紅,好不容易才維持住端莊冷靜的形象,心卻跳得飛快,想起自幼相熟的太孫,雖也稱得上是彬彬有禮,但相貌卻不如柳璋俊秀,也從不會像柳璋這般一直盯著自己看,似乎一見傾心。她的心在發熱,覺得母親的想法也有些道理,而且很有機會成事。

柳太太留意到兒子在盯著沈昭容看,心中有些不悅。雖然沈昭容確實長得不錯,稱得上是美人,風度禮儀都極好,教養也佳,但眼下只是個軍余的女兒,給女兒做伴當倒罷了,卻遠遠配不上兒子,連給兒子做妾的資格都沒有,如今瞧著沈昭容還算知禮,但萬一兒子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那可怎麼辦?她重重地咳了一聲,怪怪地看了沈昭容與杜氏一眼,便開口打發兒子走人:「你在學裡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著吧。」

柳璋醒過神來,笑著應了,還道:「父親昨兒說好了今日要問兒子的功課,兒子回去溫習溫習,也免得一會兒出醜。」

柳太太最高興見到兒子好學,心情又好起來:「去吧,晚上我叫廚房給你做你愛吃的菜。」柳燕兒不依:「娘,讓哥哥多陪我玩一會兒吧?」柳太太瞪她一眼:「你當你哥哥都象你似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今年春天你哥哥成了秀才,秋天大比就要下場,時間本就不多了,哪裡還有功夫陪你玩?!」

柳燕兒不樂意了,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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