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清平樂 第四十六章 出氣

屋內三人都將所有注意力放在方才那番談話上,壓根兒就沒留意到屋外有人靠近,猛地見明鸞踢門進來,都吃了一驚。

朱文至看見是明鸞,只是微微苦笑,倒沒說什麼,他知道明鸞脾氣有些沖,但倒不是壞心,一向對他也算是細緻周到。而胡四海則是一臉不滿。倒是朱文考,見了明鸞,原本端嚴肅穆的表情頓時就僵了一下,目光略有游移,卻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反正遲早有這麼一天的,把話說清楚了也好,回頭他再向章家上下賠罪就是了。

明鸞卻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半句話都沒有罵他。她又不是笨蛋,方才在門外聽得清楚,這人也是那死鬼太子的兒子,是太孫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而且已經成功投靠了燕王,還找上門來了。這也就意味著太孫有希望被接走,東山再起。她沒必要太過得罪了這對兄弟,省得給章家和自己帶來麻煩,但不得罪他們,卻不代表她就不敢找胡四海的晦氣。

她沖著胡四海怒道:「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我們家哪裡怠慢太孫了?是不給他吃的穿的,還是沒向他行禮?我們家自個兒還保證不了天天吃肉呢,頂多就是從江里弄點魚回來打打牙祭,養的鴨子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敢宰上一隻,可給你們這裡送的飯菜,每次都是雞鴨魚肉俱全的!還有太孫身上穿的衣服,那都是我祖父命我母親精心採購回來的細布,我母親雖然不知道是給太孫做的,但一針一線都下足了功夫。她這些日子還在給太孫做夏衣呢,用的都是我們家好不容易從瑤民手裡收集到的上等葛麻布,我祖父自己都捨不得穿,全給他了!我們還有哪點兒做得不足?送信的事不是早就解釋過了嗎?你家太孫自個兒都還沒做決定呢,難道你要我們章家自作主張?!」

胡四海一窒,強自道:「你們分明是有意拖延,不肯送信出去,成天就知道說時機不到,不必著急。你瞧瞧,若不是章大奶奶果決,只怕燕王至今還不知道太孫的下落呢,那偽帝倒行逆施之舉豈不是得逞了么?就為著你們家的私心,幾乎害了大明江山,你倒還有臉說我的不是?」

明鸞啐了他一口:「你還罵我們章家不對?你也不想想,這回大伯娘私自送密信,若不是走了狗屎運,恰好讓大哥哥到吉安去,而他又恰好知道簪子的秘密,找到了密信,哪裡有那麼順利?就算那信沒被別人發現,成功到了我大伯父手裡,那也是幾個月之後了。建文帝造孽,那是他的問題,你罵我們家做什麼?!你嫌我們動作慢,那你們到嶺南三年了,可曾成功送出去隻字片語?!這回能成功送信,還是忽悠了我們章家與我外祖父家的人,你也敢把功勞往自個兒身上攬?臉皮是不是太厚了點?!」

「你……」胡四海臉色鐵青,手顫抖著指向明鸞,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什麼我?你給我把手指拿開!拿手指指著人說話很沒有禮貌很沒有教養的,你不知道嗎?!」明鸞繼續噴,「說什麼我們章家怠慢,我看不是怠慢了太孫,而是怠慢了你這位總管大人吧?我就不明白了,你如今的差事,每月只需干幾天活,其他時候都是愛幹嘛幹嘛的,全靠我們家養著,而你以前在東莞也不過是個賣煎餅的小販,掙得幾個辛苦錢全進了沈家人的袋子,你家太孫還要在大伯娘面前侍疾呢,你倒覺得他們對你們不怠慢了?我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們,如今反而還有了錯?!真真是升米恩,斗米仇,我都替我祖父抱不平,一番苦心,倒養出個白眼狼來!」

朱文至忙插嘴:「三表妹……」

明鸞不等他說完就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沒說你,我罵的白眼狼是指他!」

朱文至只好閉嘴,給胡四海使了個眼色:「你就少說兩句吧,我早就說過了,章家對我有大恩,姨祖父又是我長輩,你怎可這般抵毀?」

胡四海只覺得滿腔委屈,但小主人發了話,他也只有認了:「是……奴婢冒失了,只是……奴婢也是為了殿下擔憂。」

不等朱文至發話,明鸞便重重冷笑一聲,插嘴道:「是啊,他是為了殿下擔憂,見殿下還沒做決定,便替您先做了;見殿下敬著章家,不肯聽他的話,便替您敲打章家;甚至連殿下將來要做什麼,怎麼做,他都有腹案了呢!他事事替殿下想在前頭,做在前頭,殿下還猶豫什麼呢?只要照他的話去做就好了嘛!」

胡四海一聽,頓時眼前發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明鑒,奴婢絕不敢如此!」又含淚哽咽地指控明鸞:「章三姑娘,你怎能這般污衊我?!」

「我污衊你?」明鸞嗤笑,「我有哪點說得不對了?太孫殿下還沒發話說要送信呢,你就天天逼著我祖父,我祖父說要等殿下發話,你就說我們家怠慢;連殿下在我祖父和伯父面前,都是謹守禮儀,恭敬有加的,你算哪根蔥?闖進我家就指著我祖父破口大罵!可見在你心裡,你比太孫殿下都要尊貴!還有,你成天說我們家不肯送信給燕王和大伯父,如今燕王與大伯父已經知道消息了,也派了人來接,殿下也答應了過去,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又要攔著?殿下是要去北平也好,留在德慶也好,那都是看他自己的意願,你是誰?憑什麼要太孫殿下事事都聽你的?!」

胡四海這回是真說不出話來了,只能一味拉著朱文至的衣角哭道:「殿下,奴婢真的是一片忠心啊!您一定要明察……」

朱文至自然相信他的忠心,但方才他說了章家壞話,又叫明鸞這個苦主聽見了,若此時站在他這邊,未免打了明鸞的臉,況且,胡四海有時候的言行也確實過分了些。然而,若他順著明鸞的口風說胡四海的不是,只怕這個忠僕立時就能去跳崖以證清白。因此朱文至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決斷了。

朱文考在旁看得分明,迅速加入進來:「兄長,方才胡四海問的問題,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兄長是父親嫡長子,又是皇祖父正式冊封的皇太孫,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而我卻只是區區一介皇孫,身份哪裡比得上兄長?更別說……」他面露苦笑,抬手摸了摸頰邊的疤痕,「兄長也瞧見了,我這個模樣……燕王叔要的是可以助他撥亂反正的新君,我便是站了出去,又如何能服眾呢?此事說來也是我心頭之傷,平日羞於提及,燕王叔他們也不會當著我的面說。但兄長北上是大事,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不說也不行了……」

在朱文至心中,親兄弟自然比身邊的侍從要更重要,此時他一聽朱文考的話,眼圈頓時就紅了,連忙握住對方的手:「好弟弟,別難過。都是這刁奴胡言,讓弟弟傷心了。」又喝斥胡四海:「你可聽見了?以往管好自己的嘴,認清自己的身份,別仗著我待你親近,便把旁人都不放在眼裡。如今在德慶還罷了,無論弟弟還是章家,都是自己人,自不會與你一般見識,若是日後到了北平,當著燕王叔的面還這般,不等你自己請罪,我就得先向燕王叔賠罪了!」

胡四海忍淚抿了抿嘴,低頭小聲道:「是奴婢錯了,求殿下恕罪。」

朱文至正要應他,明鸞又插進來道:「太孫殿下,你先別忙著原諒他。剛才我在門外乍一聽見這麼驚人的話,倒把自己的來意給忘了。你可知道他剛才下山去做了什麼?他居然從我家後門偷偷溜進我大伯娘獨居的小屋,還關上門與她密談,這還不說,兩人說話時還拉拉扯扯的,結果叫人撞了個正著,都以為是我大伯娘在跟野男人通姦呢!他不好好留下來把話說清楚了,還我大伯娘一個清白就算了,還一見人來就跑。如今可憐我大伯娘名譽受損,有嘴都說不清,都哭死了呢!」

朱文至大吃一驚,猛地轉向胡四海:「這是怎麼回事?我雖叫你去問姨母幾件事,卻沒叫你偷偷潛入啊!」又焦急地問明鸞:「姨母如今怎樣了?家裡人沒誤會吧?」

明鸞卻避重就輕:「當時鬧得有些大了,興許鄰居家有聽見的,至少家裡人全都知道了。太孫殿下,你的身份是機密,就算是在我們家裡,也不是人人都知情的,可胡四海從大伯娘屋裡逃出來,卻是人人都看見了的。你該慶幸,他逃走時撞上了周姨娘,早上時見過他,因此告訴了祖父,大家也就知道來的是個太監了,不然他人都跑了,沒了對證,誰能證明大伯娘的清白?」說著她還鄙視地瞥了胡四海一眼:「你這個太監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雖然我們知道你下面沒有了,可是人家不知道啊!現在為了保住太孫的秘密,我們甚至不能告訴家裡人真相,大伯娘這回真是叫你連累死了!」

朱文至氣憤地朝胡四海質問:「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犯了糊塗呢?!」

胡四海手足無措地辯解:「不是……奴婢是怕有章家人在,章大奶奶不會說實話……奴婢……奴婢……」他一咬牙,忿忿地對明鸞道:「當時衝進來的宮氏,乃是馮家姻親,我如何能留下來說清真相?那豈不等於明白告訴馮家人,太孫在這裡了么?!」

明鸞冷笑道:「馮家知道她是誰?連宮家都不管她,親外孫病得快死了都不願意找大夫來,你以為她還能回頭找馮家去?還有,你要是真的忌憚她,那也行,等我們來了把事情說清楚總沒問題了吧?你居然就這麼跑了,要不是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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