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清平樂 第四十二章 黃雀

兩人此時相距近百米,中間隔著一大片林木,就那麼對峙著。

少年嘗試著緩緩移動身體,想要躲到樹後矇混過關,但看著明鸞的視線隨他動作而動作,便知道這法子行不通,咬咬牙,開始往後退。

明鸞扔下竹籃,從背後抽出樹枝,一邊敲著手心一邊往前走,嘴裡還高聲道:「說呀,這回又有什麼理由了?想上山打獵,這裡是官有林場不許閑雜人等進入,家裡很窮吃不起肉?肉我也給你了。你還有什麼理由?說來聽聽?」

少年眼神往兩邊飄,腳步慢慢往後退,腦子裡轉得飛快,思考著搪塞的理由。

然而明鸞是不會給他足夠時間狡辯的,臉一拉長,便抓著那根棍子追過來。少年立時轉身急馳而逃。但他哪裡比得上明鸞熟悉地形?只能循來時的小路折返罷了。明鸞只繞了個彎,便從側面追上了他,隨手揀了塊土塊扔過去,他閃避間一時沒注意腳下,被石頭絆了一跤,整個人摔倒了,只見眼前一黑,明鸞已經撲到,雙手緊抓樹枝,橫在他脖子上,借著衝力將他壓倒在地,接著小腿巨痛,原來是挨了明鸞一腳,一時間使不出力來,半身動彈不得,只能用雙手抓緊了壓在脖子上的那根粗枝,稍稍給自己掙得些許喘息空間而已。

明鸞用力壓住他,嘴角露出一個獰笑:「叫你騙我?還誆了我的肉去,我要是輕易放過你,我就不姓章!給我老實招了吧,你跟蹤我上山,到底有什麼企圖?!要是再敢給我撒謊,姑奶奶手上的棍子可不長眼睛!」

少年眼睛都瞪得快脫窗了,即使早覺得章家這個小孫女性情很有意思,他也沒料到會有意思到這個地步,方才撲上來那動作,可真夠敏捷的,真不愧是武將門第出身的女孩兒。

感嘆歸感嘆,他腦子和嘴巴也同時轉得飛快:「饒……饒命啊!我真不是壞人!是……是有人叫我來的,想知道你上山都是去什麼地方。」

明鸞心下驀地一驚,連忙追問:「是什麼人指使你?!」

少年似乎呼吸有些困難,咳嗽起來,明鸞皺皺眉,手上減輕了幾分力道。

少年招供說:「是鎮上那幾個閑漢,說總是看見你拎著東西上山,又不肯告訴人是幹什麼去了,便起了好奇之心,想要打探打探……」他想起明鸞的好身手,眨了眨眼,「可是他們怕被你發現後挨打,所以就……」

「就雇了你來?」明鸞冷笑一聲。

「是是,就是這樣!」少年喘著氣道,「我是剛搬到附近的,臉生,家裡也窮,正缺錢呢,他們答應給我五百文錢,我就答應了。本來想著,只是跟在你後面看看你要幹什麼罷了,又不用做別的……」

明鸞挑挑眉:「那幾個閑漢自家都不富裕,哪裡能為了這種無聊的小事,就拿出五百文錢來僱人?!你可別哄我。這種事我只要押著你下山找人一問,就知道真假了!」

少年哭喪著臉道:「我真沒騙你,不信你去問他們!他們原是為了打賭來著,有個人願意出賭金,他們也是貪那錢才想雇我的。」

明鸞半信半疑地睨著他,道:「我還是不信你的話,我經常上山,那幾個閑漢早就見慣了,無端端怎會好奇起來?」

少年卻是記起先前打聽到的消息,知道沈家如今的巡林差事是章家讓給他們的,便道:「從前是從前,現在不一樣了,巡山的已換了人,你卻還老是拿著東西上山……」

明鸞想起崔柏泉離開已有幾個月,若是他還在,自己拿著東西上山,倒還有理由,現在卻未免顯得奇怪,加上朱文至與胡四海住在山上小屋的事又不曾宣揚出去,怪不得會有人生疑呢。她雖埋怨那些閑漢吃飽了撐著,卻也暗暗後悔自己行事不慎。

見她面露遲疑,少年開始稍稍使力將那根樹枝推開些許,卻馬上就被明鸞發現,再度壓下來:「你給我聽好了!不管你說的話是真是假,都不許再跟蹤我!要是被我再抓到,可有你小子好看的!」少年忙不迭點頭,連聲保證:「我再不會跟著你了,真的!」

明鸞拿著那根樹枝站起身,看著少年一臉如釋重負般大口喘氣,想也想還是覺得不保險:「起來,我跟你到鎮上找你說的那些人,看看你有沒有撒謊!」

少年手中動作一頓,馬上繼續喘氣:「是……請等我一下,馬上就好……」慢騰騰地爬起身,照明鸞的喝令走在前面,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眼珠子卻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一旦與鎮上的閑漢對質,他的話就露餡了,可章家的小孫女拿著棍子跟在後面押解,他又不敢輕舉妄動。她雖是個女孩兒,但顯然身手體力都不俗,又熟悉山上道路,自己要脫逃,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腦中轉得飛快,思索著最佳應對之法。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遠遠瞧見前方不遠處是一片密林,記起那就是第一次被對方發現的地點。那一帶他曾兩次經過,可以算是相當熟悉了,知道過了那一片後,就離山腳不遠了,如果再不動手,到了山下就真的逃不掉了。

明鸞跟在後面,眼睛直盯著少年的後背,手裡緊抓著樹枝不放。不過隨著兩人越來越接近山腳,她倒是放鬆了些許,這人既然沒在半路上搞鬼,意圖逃走,就變相證明了他的話是真的,他不怕與指使他的人對質。

她腦子裡上一秒才閃過這個念頭,下一秒便看見那少年彷彿看見了什麼似的,大吃一驚地望向西面山坡:「那是什麼?是著火了嗎?」

西面正是崔柏泉小屋所在的方向,明鸞乍一聽他這話,便吃了一驚,忙轉頭望去:「哪兒?哪裡著火了?」

「那兒!你瞧,就是那片林子背後!」

就在明鸞聚精會神地觀察時,忽然感到身旁一陣風聲刮過,回頭一看,少年已經消失不見了,她不由大怒:居然又被他耍了!

她迅速在一旁尋了棵樹,蹭蹭蹭幾下爬上去登高遠眺,便瞧見東南坡面的樹叢晃動不已,透過枝葉間,隱隱可見有人影竄過,當即便跳下樹來,飛奔過去,途中好幾回差一點就趕上了,卻被他發現,接連跳下幾處土坡,連滾帶爬地,不一會兒已經消失在重重密林之中。

明鸞咬牙切齒地跟了上去,她就不信,自己會追不到這個可惡的小賊!她雖沒有凌空跳下土坡的本事,卻可以拽著野草滑下去,不一會兒便弄得渾身是泥漿草屑,但與那少年的距離卻是越來越近了,只可惜,在她滑落一片較大的山坡之後,便不見了少年的蹤影。

她在那片山坡前轉了一圈,又爬到樹上遠眺,卻半點發現都沒有,只覺得匪夷所思。就算那人逃得快,也不可能忽然就消失了啊?她剛才明明看到他在山坡上方跳下來,除非這一跳就穿越了,不然地面上總會有印跡留下的。這是為什麼呢?莫非……他是藏起來了?

明鸞開始仔細留意起周圍的環境。這是山坡下的一小片平地,窄窄的,地上滿是雜草,坡面上也長了許多野草藤蔓,周圍則是各種各樣的樹,因為前些天才下過雨的緣故,有幾處坡上的泥土有滑落跡象,和著積水,顯得有幾分泥濘。她又抬頭觀察每一棵樹的樹冠,每一棵都要踢上幾腳,務求確認樹冠中沒有人躲藏,倒落得滿頭是水,頗為狼狽。這般忙活了一遭,她還是覺得不放心,想想這少年幾次的狡辯,分明是個有心眼的人,說不定正躲在暗地裡笑話自己呢!

這麼想著,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便故意道:「看來真的叫他逃跑了,豈有此理,我得去找背後指使者算賬去!」便朝山下走,故意重重地踏著步,待經過一株大樹後,便迅速躲在其後,原地逐漸放輕了腳步聲,最後摒聲靜氣地等待結果。

讓她失望的是,她在樹後足足等了十分鐘,還不見有人出來,她不死心地回到山坡下,那裡的一草一木跟她方才離去時相比,也不曾有過半點變化。她恨恨地跺了跺腳:「算他這回走運!」方才扭頭走了。

又過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山坡下的藤蔓忽地一動,伸出了少年的半個頭來,停了一停,朝四周轉了轉,接著才狼狽地爬了出來,整個人往藤蔓上一倒,長長地吁了口氣。

他方才幾乎逃不過去了,無意中一腳踩空,方才發現了這片藤蔓下有個淺淺的洞,大概是最近才形成的,裡頭滿是泥漿,他不得已躲了進去,把藤蔓蓋在洞口,僅僅夠藏住他的身體而已,若不是他長得瘦小,只怕早就被發現了。方才聽得腳步聲離去時,他差一點就要出來了,還好記起了第一次被發現時,就是因為自己沒能掩藏住腳步聲,而此時的山上,滿地都是干枝落葉,地勢也不平穩,人踩在上面,每一步都會發出不同的聲音,但章家小女兒的腳步聲到了後期幾乎是同樣的,只是聲量大小有異而已,加上她這段腳步聲只維持了二十來步,更叫人生疑。如果距離二十多步以外,就聽不見腳步聲了,那他方才是怎麼被發現的?他為保險起見,就多了個心眼,繼續按兵不動。當他透過藤蔓的縫隙發現明鸞再次出現在洞外時,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因為這個,他在她離去後特地多等了一會兒,方敢爬出來。

經歷了這一番追蹤與躲避,少年只覺得渾身筋疲力盡,也顧不得積水泥濘,整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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