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清平樂 第九章 無題

章放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實在不願意想起那位背棄了章家的大嫂,一提起她,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不幸早夭的嫡長子。

周合沒有吭聲,這是章家的家務事。他給自己倒了添了點熱茶,慢慢地喝著。

章敞看著章放,吞吞吐吐地道:「二哥,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我心裡又何嘗沒有?只是大哥對大嫂如何,你我一直都看在眼裡。雖說大哥在信里沒說什麼,但日後一家團聚,你覺得他會對大嫂不聞不問么?他不聞不問,侄兒侄女也不能不聞不問!無論如何,大嫂都是我們垮不過去的坎!」

章放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道:「如今不是我們不想理會大嫂,而是大嫂不想理會我們。大哥在萬里之外的遼東尚且能給我們來信,吉安的陳家同樣每年都有兩三封信來,東莞離德安不過幾百里地,大嫂三年來可曾來過信向父親請安賠罪?茂升元的人年年都能見到她與沈家人,可她一開口,就是為沈家打秋風,可曾關心過父親與我們?當初在彭澤,是她拋下章家,堅持與沈家人同行;後來到了廣州,也是她拋下章家,堅持與沈家人同住東莞;如今她想要藉助茂升元之力,也沒提過要回來的話。如今這責任在她不在我們,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大哥若是還要為了她而埋怨我們,這樣的兄長不要也罷!父親也不會稀罕這樣糊塗的兒子!」

章敞見他主意已定,想了想,也嘆了口氣,不再勸了:「二哥說得是,眼看著我們家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若是這時候大嫂回來了,說不定又要節外生枝,我心裡也是怕了。橫豎這事兒是大嫂不佔理,又有父親在,大哥總不會為了妻子便不顧父親兄弟吧?」

章放冷笑:「他就算真的埋怨我們,又能如何?朝廷是否赦免我們,不是他能做主的,就算他能做主,叫人知道他為了不孝的老婆便不顧老父手足還在受苦,他也休想在朝中立足了!將來就算回去了,橫豎有我們兄弟孝順父親,他便是心裡有怨,對我們不聞不問,我們難道就活不下去了?這幾年日子如此艱難,我們都扛過來了,以後也用不著依靠他!」

章家兄弟當場拿定了主意,對東莞的沈氏與沈李兩家人不管不顧,也請周合不要花費精力幫他們的忙,甚至連銀錢上的資助也不必給了。周合面上笑應著,心裡卻覺得,明鸞先前的建議很該提上日程了。

他們議定了大事,明鸞在客房中卻為堂姐玉翟的心上大事煩惱:「你今兒究竟是怎麼了?古里古怪的。」

玉翟不自在地轉過身去:「我哪裡古怪了?你不要胡說。趕緊洗洗睡了吧,曬了一天了,你不熱么?」竟打算顧左右而言他。

明鸞哪兒是這麼容易打發的?湊過去雙眼盯緊了她道:「你休想糊弄過去!平日你總嫌我禮數不周全,這兒不好,那兒不好,雞蛋里也要挑出點骨頭來,可今兒遇見柳璋,你卻是公然失禮了!且不說人家父親待咱們一向客氣,沒因為我們是流放來的軍戶就瞧不起咱們,只說前些天在象牙山上,人家好歹拉了你一把,沒讓你直接掉到山坡底下去,於情於理我們見了他都該打聲招呼的,你不但不肯,還調頭就跑,你若不給我一個說法,以後就別在我面前啰哱什麼禮數的事!」

玉翟氣鼓鼓地瞪著她,她反瞪回去:「怎麼?不服氣?那就解釋給我聽啊!不然你就也是個不講禮數的人,別老是在我面前擺大家閨秀的款兒!」

玉翟咬了咬牙,雙手絞著帕子道:「要講禮數也要看時候!今兒遇見他時,他拉著個女孩兒正逛得高興呢,咱們過去做什麼?那不是礙人家的事么?!」

明鸞歪著頭看她:「白天的時候你就是這麼說的,可我就是沒聽明白,他拉著個小女孩逛集市,我們去打招呼,怎麼就礙著他了?!」

玉翟心下氣惱,帕子絞得更緊了:「自然是礙著了!你沒瞧見人家說話正高興呢,我們無端端插進去,算什麼呢?!人家是官家少爺千金小姐,哪裡看得上我們這樣的小戶丫頭?!偏你多事,每次見著人,總要拉上我去打招呼,也不怕叫人笑話!」

明鸞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呀?柳家人跟我們認識好幾年了,祖父也叫我們對人家不要失了禮數,既然見著了,當然要招呼啊!你就在我身邊,我總不能丟下你自個兒上前去跟人說話吧?我怎麼覺得你這脾氣發得莫名其妙呢?」頓了頓,忽然生出一個想法,看向她的目光也變得詭異起來:「你……你難道是看到柳璋跟個女孩兒在一起,所以……吃醋了?」

玉翟面色漲紅,怒而起立:「胡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可是正經人家的女孩兒,怎會有這樣見不得人的念頭?!」說罷氣沖沖地跑出房去了。

這個院子已經叫周合包下來了,明鸞並不擔心她會遇到什麼事,只是越想越覺得她是色厲內荏。那個柳璋每次見了玉翟,總是盯著她瞧,小時候還可以說是玩笑,如今都這麼大了,也見過好幾回,不可能還對這個無聊的玩笑感興趣吧?可他就是這麼莫名其妙地幹了。還好如今大了,稍稍掩飾了幾分,不至於做得太顯眼,但親近的人還是會看出來。而玉翟每次見他這麼做,就總是躲了又躲,好象有些討厭的意思,可是上回在山上,她又幫他補袖子,還有說有笑的……搞不好在被人救了一把之後,小女生就動了春心——真是的,也不想想當時柳璋只是拉了一把,真正救她上來的是李家的人好不好?!

十三歲,在古代已經是可以說親的年紀了,在很多小說里也是女主角可以談戀愛的年紀。明鸞在現代看過那麼多小說,心裡倒不覺得奇怪,可是……看書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了。玉翟今年十三歲,因為營養沒跟上,又缺乏運動,因此還沒開始發育呢,沒胸沒屁股又矮小的豆芽菜,不過就是小學畢業生到初中新生的年紀,居然開始暗戀人了,最蛋疼的是吃起了一個十歲小女孩的醋,拜託,那孩子都不知能讀小學四年級了沒有……

明鸞有些頭痛地揉起了額角,想起李紹光提過柳璋因為接到家人傳信,說是家裡來人了,因此提前返回德慶。那個小女孩是他什麼人還說不準呢,十四歲的男孩子在大街上牽著十歲女孩的手,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都不象是在談戀愛呀,玉翟怎麼就醋上了呢?

更麻煩的是,她幾時喜歡上柳璋的?兩家的門第目前好象相差太遠了吧?軍戶子女想要跟人婚配,就算是普通良民之家,都要嫌棄幾分,更別說是官家少爺。章家一日不得翻案,柳家便成了高不可攀的大戶,可章家要是翻案了,柳家又高攀不上章家了……真真是孽緣!

玉翟在陳氏那裡一直磨蹭到章敞回房才返回自己的房間,而且一進門就直接卸了釵環爬上床,雙眼一閉,裝睡去了。不管明鸞怎麼推她、叫她,都當睡死了沒聽見。明鸞鄙視地撇撇嘴,決定再不管她的閑事!

一夜無言,明鸞第二天清早起來,看看天色正好,連忙梳洗了,穿好衣裳跑到飯廳那邊吃早點。她出了門以後,玉翟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梳洗。

周合與章家兄弟已經坐在飯廳里了,陳氏在旁舀粥。早點不是客店做的,而是夥計剛從街上買來的新鮮魚片粥,還有一大盤熱氣騰騰拌著青菜肉片的竹篙粉。明鸞聞著那肉片香氣撲鼻,頓時食指大動,幫著陳氏放好碗筷,給幾位長輩都盛了一碗粥,便要坐下來吃那竹篙粉。

章敞記起昨兒晚上商議的內容,見女兒這般猴急,便忍不住拿筷子敲她的手:「你的禮數都學到哪裡去了?大人還不曾動筷呢,你就先吃上了?!」

明鸞只得訥訥地縮回手,等他們先動筷,偏周合正在跟章放說起回廣州的事,一時半會兒都騰不出手來吃飯,而那青菜肉片實在太香了,她飢腸轆轆,忍不住多聞了幾下。

章敞繼續看不過眼:「瞧你如今成什麼樣子?!哪裡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儀態?!」

明鸞開始覺得奇怪了,以前自己在家也是這樣了,該有的禮數都沒缺過,現在只不過是餓得緊了,多聞幾下,便宜老爹怎麼就啰嗦起來?

這時候陳氏也開口道:「鸞姐兒年紀也不小了,有些事情確實該學起來了。如今比不得從前,成了大姑娘還象個孩子一般咋咋呼呼的,要叫人笑話的。」昨夜丈夫跟她說了不少話,她深以為然。

明鸞看看她,再看看章敞,不明白怎麼才過了一夜,這對父母便又拾起了禮儀教鞭。她還是那年剛穿過來時,為了要在大宅子里以章家女兒的身份存活下去才臨急抱佛腳學了一些禮儀,自從到了德慶後,哪裡還講究過這些?就連講究儀態的玉翟,她還在私下嘲諷過呢,沒想到父母忽然就發起神經來。那些大家閨秀的禮儀規範,對她一個軍余的女兒來說有什麼用呢?難道她還能儀態萬千地上山巡林,或是輕聲細語地罵走鎮上的癟三?

不等她想明白,章敞與陳氏的注意力就被周合與章放所說的話吸引了過去:「周叔過完節就要走了么?怎麼不多住幾天?」

周合笑道:「廣州還有一攤子事呢,若不是還要打點分號的事務,我昨兒就該走了。這一趟能看到你們一家生活得平安喜樂,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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