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平陽 第五十七章 小鬼

明鸞沒想到會有這種變故,忙問:「先前已經安排好發配的地方了嗎?怎麼沒聽您提過?」

周合嘆道:「這事兒是姑爺早就下令辦的,茂元升的掌柜馬時元早在上個月就已經收到信了,我一直在路上,只知道有這件事,卻不知詳情,來了才聽馬掌柜說起,只是沒想到會有此變。」頓了頓,露出深思的神色,「說來也奇怪,馬掌柜在廣州經營多年,在府衙里也有幾個熟人,你們家這件事,他是早早託了關係的,連正式文書都辦下來了,就等人到了,馬上就能發配過去。若說你們來得遲了,被人頂了缺,還有可能,可你們明明來得比預計的早,怎麼還有人頂了去?」

明鸞心下一動:「會不會……是有人要做手腳?會是京城裡的人指使的嗎?」

周合皺了皺眉:「京城裡正忙著改元的事,哪裡有閑心過問章家人的去處?他們要是想趕盡殺絕,你們根本到不了這裡。」

明鸞想想也是,但如果不是新皇帝和馮家在搞鬼,又會是誰呢?「會不會是巧合?恰好有別人看中了那個缺?」

周合輕哼一聲:「哪有這麼多巧合?清遠衛雖離廣州城近一點,卻算不得上好的去處,今年廣東有好幾處衛所擴充人手,其中不乏油水豐厚又清閑的地方,也有風險大卻容易立功的,清遠衛不論跟這兩條中的哪一條都不沾邊,論油水,比不得別人,論清閑,也比不得別人,論立功機會,也只是小打小鬧。若不是馬掌柜認得那裡的千戶,可以請他對你一家多加照應,也不會看中清遠。」

明鸞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她在來廣州的途中走水路,曾經路過清遠,雖只是匆匆一瞥,也知道那不是什麼發達地區,但這無法解釋事情的緣由。她皺起眉頭:「那又是為了什麼呢?還是說……那個頂掉我們家的缺的人,本來被安排的去處還要更糟一點?」

「別只顧著在這裡瞎猜了。」周合道,「一會兒你母親他們就來了,我也派了人去打聽消息,到時候再說吧。」

明鸞只好閉了嘴默默苦想,沒多久,宮氏與陳氏當真來了。

陳氏進門一見女兒,就撲過來上上下下檢查一番,確認她平安無事,方才鬆了口氣,卻忍不住斥責:「你怎麼就敢一個人出門呢?!若路上出了事,叫母親怎麼辦?!」

明鸞早就沒力氣跟她多解釋了,便顧左右而言他:「只有母親跟二伯娘來了嗎?周姨娘、二姐姐和三弟他們呢?」

「他們在家呢。」宮氏順口回答了她,眼珠子往屋裡四處打量,「這裡就是三弟妹娘家在廣州的鋪子呀?倒比我想像的樸實許多。」

陳氏微微笑了笑,轉向周合:「多謝周叔了,這一路上都是你替我們全家打點,到了廣州,還要你繼續為我們操心……」

周合方才得了夥計的回報,臉色正有些不好,聞言只是擺了擺手,便請宮氏與陳氏上座:「有些事要跟二位商量,鸞姐兒也坐下聽聽吧。」

明鸞等人見他神色嚴肅,都有些不祥的預感,忙老老實實在桌前坐下。

周合道:「首先,我要給九姑娘和親家二奶奶賠個不是,你們住的地方,原是這裡的馬掌柜選定了,再請託府衙的人幫忙安排的,本該一應傢具用品都齊備才是,而且屋子也是完好無損的,只是外頭看著略平實些,與富貴人家的住所不能比……」

他話還沒說完,宮氏便忍不住插嘴道:「那還真是多謝了,那位馬掌柜實在是用心,特地給我們找了間破屋子,周圍還住了許多不三不四的人!」

陳氏臉色一紅,低下頭去,面有愧色。明鸞卻涼涼地說:「有房子住就不錯了,我方才在府衙里,聽那裡的差役說,之前也有像我們家這樣的流放犯家眷,連屋子都沒有,要在后街搭草棚子睡馬路呢!」宮氏氣惱地瞪了她一眼。

周合輕咳一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請讓我把話說完!」

宮氏有些訕訕的,不自然地摸了摸鬢角。

周合繼續道:「馬掌柜原本安排的屋子確實還好,還為此付了十兩的房租,因不知你們幾時能到,特地租了兩個月。但問題是,方才我派去幫忙收拾房屋的有一個是這裡商號的夥計,他去過馬掌柜租的房子,與你們現在住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地方!」

眾人都吃了一驚,陳氏忙問:「難道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宮氏也道:「會不會是中人使詐?」唯有明鸞想了想:「這個跟頂我們家缺的人是不是一夥的?」

周合答道:「是不是一夥的不清楚,但府衙的人雖私下收受錢財,卻自有規矩,收了錢就得辦事,否則誰還敢找上門去?馬掌柜方才遣了人去衙門打聽,才發現他那熟人被派往惠州府辦事去了,至少要到七日後方才迴轉,房子的事就轉託給了別人。」

宮氏馬上問:「難道這人是自知心虛,逃了?」

明鸞卻駁道:「我們家的事雖算不得什麼,卻也不是可以四處嚷嚷的,既然馬掌柜敢托他熟人辦這件事,可見那人是信得過的,不可能拿了錢就走人,一定是有別的緣故!」

陳氏連忙看向周合,周合嘆道:「鸞姐兒猜著了,馬掌柜上那熟人家裡問過,才知道他是今天中午之前忽然接到差遣出城的,因為走得匆忙,只來得及跟家裡人說一聲,收拾了幾件衣裳就走了。他老婆臨時回了鄰街的娘家省親,得了信趕回來,都沒見著人。馬掌柜仔細問了問時間,恰好是在左班頭他們押著親家老爺他們進府衙之後不久的事,只怕還不足半個時辰!」

明鸞聽出幾分異狀:「難道……是因為有人知道我們家到了,所以臨時將我們打點好的人支開,好對祖父他們下手嗎?那他們一定還有後招!」

周合點點頭:「確實很有可能。」

陳氏頓時六神無主,宮氏也慌了:「這可怎麼辦哪?!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卻又遇上這等變故,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們章家?!」說著說著便大哭起來。陳氏也跟著默默落淚。

明鸞不耐煩地看了宮氏一眼,站起身對周合道:「馬掌柜現在在哪兒?他既然能打點好府衙的人,總不會只靠一個熟人吧?而且公文都下了,那知府必定是點了頭的,可見廣州府衙里做手腳的一定不是知府!只要不是知府,我們就還有希望!」

周合遞給明鸞一個讚許的眼神,微笑道:「說得不錯。我方才問過陳大志了,雖然押送犯人的公文是由左四交上去的,但他跟在後面也對當時的情形略知一二,據說公文是知府身邊一位李師爺收的,後面打板子、入監等事也都是這位李師爺下的命令,甚至連章家人暫時未定衛所之事,也都是出自這位李師爺之口。我已經請馬掌柜去打聽這位李師爺的底細了,想必不日便有消息。」

明鸞鬆了口氣,忙笑著向他道謝:「多虧您了,周爺爺,不然我們一定會抓瞎的!」

陳氏也含淚下拜:「一切就拜託周叔了。」宮氏也訕訕地跟著行禮。

「不敢,不敢,自當效命。」周合拱手微笑。

明鸞與陳氏、宮氏在茂元升後院匆匆吃了一頓飯,又帶了一籃子點心宵夜,在兩名夥計護送下回到住下。這時茂元升的人已經幫著將房子打掃乾淨了,破損的院牆也用木板補上,換了新木門,屋中一應用具被褥都置辦齊備,甚至連廚房門口的水缸里也挑滿了乾淨的井水。周姨娘見天色已晚,便做了些簡單的飯菜,與玉翟、文虎一道吃了。明鸞她們進門時,正好遇見周姨娘在院子里刷碗。

宮氏將帶回來的點心擺到桌面上,叫女兒來吃。玉翟卻說已經吃過了,躲在屋裡不肯出來。宮氏不悅,又不能對著女兒發火,便拿旁人來撒氣:「周掌柜也真是的,方才說了半天的話,明明已經另行安排了住處,怎的還要我們繼續住在這等鬼地方?!」她嫌棄地掃視周圍一眼:「簡直就是乞丐窩!」

明鸞剛剛送了夥計們出門,回屋聽見這話,又見陳氏低頭喝茶,沒有駁回去的意思,撇了撇嘴,道:「二伯娘,有地方住就不錯了,如果不是周爺爺派人來幫忙,我們連乞丐窩都沒得住呢!難道真要靠您和我母親兩個人收拾屋子?人總要有感恩的心才好,人家又沒欠你,別把人家的好意都當成理所當然!」

宮氏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明鸞也不理會,徑自走到陳氏面前對她道:「母親,周爺爺不給我們換地方,也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府衙里到底是誰在搗鬼,是只有一個李師爺,還是尚有別人,都還沒查清楚呢,咱們先忍幾日,等周爺爺查到結果再說。反正我們在廣州城也待不了幾天,以前比這還差的屋子,也不是沒住過,吃點苦頭又怕什麼?」

陳氏以為她誤會了自己,忙道:「我何曾嫌棄這裡來著?周叔千里奔波,一路護送我們,已經操碎了心,我怎會如此不識好歹?只是一日得不到准信,心裡始終有些不安。」

明鸞笑了笑:「不安誰都有,但我們也要有信心。你仔細想想,三千里路我們都堅持下來了,之前也不是沒有吃過大苦頭,再糟糕又能糟到哪裡去?這裡山高皇帝遠,可比京城強多了。我問過陳大叔,說只要我們到了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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