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平陽 第三十三章 謀劃

「蕪湖……銅陵……池州……安慶……這一路走下去,想必他們人已經懵了吧?」馮兆中將目光從地圖上收回來,淺淺一笑,臉上都是志得意滿。

坐在旁邊的馮兆北忙笑道:「五弟真真聰明,如此一來,他們在北邊的人脈與布置就全都落空了!無論章家、沈家還是李家,在嶺南都沒有根基,連個親戚故交都沒有,這一路還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呢,說不定半路就熬不住了,倒便宜了他們!」

馮兆中微笑著道:「這也難說,章家有姻親在吉安,就在他們必經之路,說不定能緩口氣,不過那也是有限的,如果章家命不該絕,就由得他們去吧。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三家從皇親顯貴一朝淪落到邊區為流民,今後就要為三餐溫飽奔波了,不過螻蟻一般,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馮兆北繼續奉承他:「五弟真是慈悲心腸。」

馮兆西心不在焉地翻弄著書架上的詩集,豎起耳朵聽兩個弟弟的對話,到這裡終於忍不下去了,擠出一個笑,走過來插嘴道:「其實何必這樣麻煩?打蛇不死,後必傷人,五弟既然算計他們到了這份上,何不索性斬草除根?」

馮兆中笑道:「皇上要對他們網開一面,若我們背地裡做了手腳,就怕會惹得皇上不高興。」

馮兆西笑笑:「皇上豈會在意這三家人的性命?況且皇上如今正忙著呢,想必也沒功夫理會這些小事。」

馮兆中搖搖頭:「話不是這麼說的。皇上自然不在意這三家人的性命,卻要安撫常家與鄰國公府。常家在外倒罷了,臨國公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有他坐鎮,朝臣們便不敢對皇上太過為難。先前為了大局,臨國公對章家之事袖手,但兩家畢竟情誼深厚,若章家人真的為我們馮家所殺,他嘴上不說什麼,心裡也會有根刺在。如今臨國公比我們馮家有份量,皇上要是追究下來,讓步的肯定是我們,這又何必呢?」

馮兆北忙道:「五弟思慮周全,果然是這個道理!」

馮兆西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沒理會,繼續對馮兆中道:「不能明著把人宰了,也不能讓他們過得太好。我都聽說了,如今那章家有姻親陳家一路照應,竟過得比京里還舒服,那還不如不流放呢!陳家這般沒眼色,索性把他家也一併除了,否則叫旁人看了,還以為我們馮家好欺負!」

馮兆中皺了皺眉頭:「這有什麼?有親戚願意照應,那是他們家的造化,但也改變不了他們要流放的事實。連這點小事也要追究,倒顯得我們不饒人。況且陳家也不是小門小戶,家中子弟多有出仕的,雖不是達官顯宦,卻有許多姻親門生故交,真要收拾了,牽連太廣。萬一叫別人看見,以為我們要誅連章李沈三家的姻親,引得朝野動蕩,人心惶惶,皇上為了大局,必會找人頂罪。三哥,如今我們家已立於不敗之地,只要謹遵皇命行事,富貴尊榮是不必愁的,何必非要生出點事來,惹皇上不高興?三哥心裡再氣,也要為大局著想。」

馮兆西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心裡早已將這位幼弟罵了幾百遍。他明明是嫡出的兄長,不如這位同胞幼弟得父兄寵信,已經夠憋屈的了,如今還要被弟弟教訓,這叫什麼事兒?!

他忍了又忍,才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果然五弟思慮比我周全些,只是三哥想到我們馮家為皇上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卻要受這等委屈,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馮兆中微微一笑:「三哥不必擔心,這只是暫時的,等朝綱穩定下來,自有我們兄弟用武之地,何必著急?」

馮兆北方才看著嫡兄嫡弟之間的一番明言暗示,不敢出聲,到這時卻忍不住要插嘴了:「五弟可是有什麼好主意了?」心裡卻想,如果真有出頭的機會,他是不是能爭上一爭?

馮兆中笑道:「三哥在刑部,品級又低,恐怕是派不上用場了,三哥在兵部,興許能幫得上忙。」

這話說得馮兆西也有了興趣:「到底是什麼事?」

「昨兒聽父親說起,北邊來了戰報,說是蒙古大軍又有南侵跡象,燕王為此還請求暫緩回京奔喪,皇上已是准了,命他只管專心抵禦蒙古敵侵,不必回京。」馮兆中又看了看地圖,「刑部改了章李沈三家的流放地,用的就是這個理由。太原離北疆太近了,恐不太平,不能將流放罪人丟到那邊去。」

馮兆西微微變色:「你是指……叫我去北邊殺敵立功?!」他立時站了起來:「這怎麼能行?!那太危險了!蒙古人殺人不眨眼的!」他開始懷疑,會不會是近來對幼弟的妒恨表現得太明顯了,以至於對方生出了弒兄之心。想到這裡,他看向馮兆中的目光中就帶了驚疑與忿恨。

馮兆中背對著他,沒有察覺,馮兆北倒是看了個清楚,但低頭一想,便決定當作不知道。嫡兄弟們內鬥,與他一個庶子不相干,說不定還能撿個便宜呢,何必多管閑事?

馮兆中看著地圖,慢條斯理地回答:「三哥放心,你武藝只是平平,我怎會叫你上戰場?不過一旦邊疆開戰,兵部就要忙起來了,想要立功是輕而易舉的事。倒是大哥、二哥的將軍做得久了,若能尋個好時機,往北邊轉轉,說不定也能掙上個把軍功,把品級再升一升,也省得便宜都叫燕王佔了去。」

馮兆西這才放緩了神色:「原來如此,若真有機會立功,那也不是壞事。」

馮兆中轉過頭來,笑道:「到時候我們馮家就不僅僅是外戚,寵臣,還是手握實權的將門,別說朝臣了,就算是皇上,也要讓我們三分,皇后姐姐與外甥在宮裡更是地位穩固,等將來外甥登基,才是我們馮家風光的時候呢。三哥,馮家的萬世基業就從這一步開始!」

馮兆西與馮兆北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只是兩人的心裡卻各有思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就在這時,送信回京的陳家人撲了個空。陳宏送別堂妹一家後,回京聽說承興帝駕崩,越王繼了位,生怕有後患,立時便收拾了行李,帶上妻子家人離京返回任地常州,又擔心新君與馮家會追究下來,便在路上寫信回老家問族長,如今姻親獲罪,為防萬一,是不是暫時辭官回鄉避居幾年?等到洗硯派出送信的人追上他,他又派了另一名家人前往江浦接應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那家人到了江浦,尋不到章家人的蹤影,還以為是來遲了沒趕上,一路往鳳陽府的方向追去,又在鳳陽府等了兩天,始終沒等到章家人,總算覺得有不對,到鳳陽官府去問了,才知道近日壓根兒就沒有流放犯要路經鳳陽。

這時候,留在江寧養傷的洗硯得了消息,趕緊託人來送信,那接替的家人才知道章家人竟臨時改了流放地,被押到往南邊去了,立時迴轉向陳宏報信,已是遲了。

這時候明鸞已經來到了池州。這一路別提有多辛苦了,那吳克明似乎是有意與沈家為難,等船到了銅陵後便棄舟登岸,改走陸路。他自個兒有馬騎,走得又慢,倒不覺得有什麼,章李沈三家成年男子帶著桎梏,女眷孩子又弱的弱,小的小,一路走來,腳底都磨破了。若不是押解的差役也大多是步行,時不時抗議一番,那吳克明甚至連休息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到了池州後,差役中有人在此地有親戚,想要去探望一番,其他人經連日辛勞,也早有意要歇口氣了,好說歹說,才說服吳克明在此地停留一日。幾個犯人被丟進了府衙的牢房裡,明鸞等家眷只能在衙門後頭尋個破房子留宿,誰知押解的差役里有人大嘴巴,泄露了他們一行中有個天花病人的事實,又被趕了出來,連丟進牢房裡的章寂等人,池州府衙也不願意收留了,生怕過了病氣。

吳克明對此只會罵娘,卻似乎有將人丟在大街上不管的傾向。張八斤等人早對他有所不滿,又收了洗硯的銀子,覺得如果袖手不管,坐視犯人與家眷被折騰死了,就怕洗硯日後趕上來了不好相見,便私下商量了,找到府衙的人說了半日,總算得到允許,帶著犯人轉去城外一處廢棄的小驛站過夜。府衙的人覺得他們懂事,還給他們撥了些飯食被鋪,糧油柴火。

經過這一番折騰,明鸞等人總算能安頓下來了。那廢棄的小驛站雖條件差些,但跟江寧的驛站比也不差什麼,至少比牢房強多了。又得了些糧油柴火,女人們連忙做起了晚飯。

明鸞走了幾天路,只覺得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腳板底的血泡破了長,長了又破,心裡早罵了沈氏與吳克明千萬遍。好不容易歇下來,她覺得有些頭暈,摸摸額頭,似乎有些發熱,身上也是一陣冷一陣熱的,她暗道不好,這個身體本來就弱,年紀又小,熬了幾日,一定是病了,如今沒有洗硯跟著,萬一病重起來,可是要命的。

她連忙再爬起來,到灶邊煮了些熱水,熱熱地喝了下去,又翻出所有衣裳穿在身上,瞥見旁邊有張夾被,是分給她母女的,便拉了過來緊緊裹在身上,想著等一會兒出了汗就好。

陳氏見狀便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明鸞答道:「有些發熱,我想悶著出了汗就好。母親,洗硯給的葯里不是有治傷風感冒的?你拿一丸給我吃。」

陳氏連忙打開包袱尋了葯喂她吃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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