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平陽 第二十七章 起解

明鸞很想仰天長嘯,她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古往今來最悲催的穿越者了,那些穿公主、穿皇后、穿貴族千金的她比不上就算了,可現在是連穿宮女、穿丫環、穿窮家女的都比她強,人家好歹還有自由自在的日子過,就算粗茶淡飯,也有致富奔小康的希望,她才穿過來做了十來天的千金小姐,日日被關在屋裡喝苦藥,好不容易終於能放風了,就攤上了抄家下獄的事,本想著爵位富貴沒了就算了,安安分分回鄉下種田也不錯,結果現在還要去流放?!穿越大神,你也太坑爹了吧?!

明鸞雙手緊緊抓著牢房的鐵欄暗自咬牙罵娘,其餘人沒留意到她的表情,都專心致志地盯著言氏那張嘴,想要知道更多的細節。

言氏哽咽道:「相公這幾日都在外頭打聽消息,疏通官員,想著好歹要讓你們在牢里過得好些,乍一聽聞刑部下了判決書,維持原判,實在喜出望外,立刻便趕來領人,不料刑部卻遲遲不肯釋放,後來尋了朋友打聽,才知道……上頭髮了話,說章家親眷暫不必釋放,要等章家男丁發解,便一起送往流放地。」

宮氏尖叫出聲:「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皇上已經下過聖旨了,我們是要回鄉的!既然刑部是維持原判,憑什麼改了對我們的處置?!」

沈氏的表情還算鎮靜,兩眼直盯著言氏:「我聽說皇上又病了,衡王失蹤,越王還朝,想必如今朝上是越王與馮家勢大,可是他們對我們家懷恨在心,連女眷孩子都不肯放過?但我朝本有律法規定,犯人中若是有年逾七十的老人,以及婦女、孩童、病弱者,都可以用金錢收贖,無需發遣。陳五奶奶不妨轉告陳五爺,請他略破費些,先將我們贖出去再說,若真的流放,我們大人倒罷了,幾個孩子卻是經不住的。日後出去了,我們自會將錢財償還,絕不會讓陳五爺破費的。」

陳氏愣了愣,難堪地咬住了下唇,言氏索性沉下了臉:「章大奶奶這話說得糊塗,我們夫妻若是捨不得銀子,當初也不會巴巴兒地趕來幫忙。先前接你們出去,安排吃的、喝的,住的房子,穿的衣裳,請大夫抓藥,花了多少銀子?我們夫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又怎會在這種要緊事情上小氣?!」

沈氏眼圈一紅,哽咽道:「是我說錯了,陳五奶奶莫見怪。我實在是著急,案子鬧到最後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幾個孩子都吃了好大的苦頭,再折騰下去,如何撐得住?就連三丫頭,這幾日也沒了精神,家裡出事前她才大病過一場,還沒養回來呢……」

言氏的神色放緩了些,看了看明鸞,見她幾日不見,小臉就瘦了一大圈,頓時心疼不已:「罷了,大奶奶你也是心急。別說你們自家人看著,便是我做親戚的,瞧這幾個孩子如今的模樣,也覺得不忍心。你說的律法,相公早就想到了,也尋了朋友探問。可聽那位大人的說法,你們娘兒幾個本非犯人,不適用這條律法,因此不能用錢帛收贖。若是能的,我們早就把事情辦了,又怎會拖到這會子?」

明鸞不解:「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犯人,不能收贖,那刑部為什麼還要扣著我們不放呢?不是犯人的,當然就該放出去才對啊!」

言氏道:「聽那人說,你們雖不是犯人,但都是罪犯親眷。如今章家案子結了,男丁不日就要發解,朝廷念及章家先祖曾有功於國,不忍見其後嗣妻離子散,特地開恩,讓親眷隨行前往流放之所,好讓其在千里之外服役,亦能與家人團聚,不必牽掛親人,也能更加安心地服刑。」

明鸞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理由表面上冠冕堂皇,實際上更狠更毒!本來只是流放男丁而已,現在卻等於全家大小一起流放了,吃了更大的虧,還要對朝廷感恩戴德,這是誰想出來的陰損招數?!明鸞狠狠地在心裡詛咒那人生兒子沒屁眼。

沈氏問:「刑部已經發下文書了嗎?發解的日子可定了?即便我們要隨行流放,到底不是犯人,也該把我們放出去才是。這一路北上,千里迢迢,一點行李總能準備吧?」

言氏答說:「相公也這麼問過了,那位朋友也不清楚上頭是怎麼想的,只知道有命令下來,說是章家人明日一早就起解,為了不耽誤行程,到時再將親眷從牢里提出來,直接押到城外去一起出發。行李等物,相公與我已經在準備了,到時候就一起送過去。」

沈氏臉色漸漸白了,她咬了咬下唇:「怎麼會是明天?不是說……犯人是五人一批起解的,還差兩個名額不曾湊齊么?」

「刑部決定專案專辦,既有親眷隨行,也就不必再等別的犯人了,省得途中人太多,不好管束。」

宮氏吞了吞口水,小聲問:「為什麼要管束?我們本不是犯人,不是么?便是要跟著流放,也用不著官差管束啊?」

言氏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刑部那邊自打有了新尚書,打聽消息也好,疏通打點也罷,都沒先前那麼方便了。便是相公那位同年的朋友,也不敢透露太多。我們本來還想問上頭是哪一位在留意這樁案子,他也不敢透露。」

明鸞鬱悶地道:「肯定不是越王就是馮家,越王現在恐怕沒功夫理我們這樣的小卒子,是馮家在搞鬼吧?什麼念及章家祖上有功,特地賞的恩典,通通都是借口,實際上就是全家流放!」

「慎言!」陳氏很想習慣性地斥責女兒,但一想到自家的處境,又心灰了,「事已至此,我們又能如何呢?」

謝姨娘忽然哭著跪倒在地,向欄杆外的言氏磕頭:「舅奶奶,求您開開恩,我們哥兒還不滿周歲呢,這千里迢迢的,如何撐得住?還請您無論如何想想法子,救救哥兒吧!」

言氏愣住了,看向陳氏,陳氏僵了僵,背過身去暗暗抹淚,明鸞卻沒那麼好脾氣,冷笑道:「你打的好算盤,如果能救,你以為五舅舅五舅母不會救?我都逃不過去,更何況弟弟是男丁?!」言氏也嘆道:「刑部的意思是一個人也不能放,明日直接押送城外,這位姨娘,若我們夫妻真有這本事,早就把姑奶奶和外甥女救出去了,又怎會在此措手無策?你不必哭求,我是真沒法子。」

謝姨娘抱著兒子嚶嚶哭著,角落裡的周姨娘已經軟軟滑落在地了,她右手緊緊摟著兒子,左手牽著女兒,整個人如同木雕一般。

事情已經成了定局。言氏帶來的壞消息讓所有章家女眷都泄了氣。沈氏木木地坐在角落裡不知在想什麼;宮氏則坐立不安,在牢房裡走來走去,見玉翟小聲哭泣,便罵她兩句,接著又柔聲安慰女兒,信誓旦旦宮家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想辦法救她們母女的,但玉翟早已失了信心,反問母親:「我們家自從出了事,只有嬤嬤來過一回送了些吃食衣物,還有小姨來探聽消息,除此之外還有誰來過?連我們上回出獄時,也只有三嬸娘家派了人來接,母親送信回去,連個來問好的人都沒有,可見是不打算管我們了,母親如今再說這話又有什麼意思?」宮氏聽了頓時啞口無言;陳氏在旁看著,也是無精打採的,卻還要安慰謝姨娘:「別再哭了,回頭沒了力氣,還如何抱文騏?他今天吃過奶了沒有?哭得好不可憐,是不是餓了?」謝姨娘卻只是抱著孩子哭個不停,沒有回答半句話。

明鸞看得心煩,扯了條幹草絞了又絞,猛地站起身來:「誰說流放就一定是死路了?我還不信了!跟著去就跟著去,太原又不是什麼鳥不拉屎的偏僻鄉下,一起去還能一家團圓呢!」她撲到陳氏面前,小聲提醒對方:「母親忘了上回出獄時遇到的那個送文書的官兒么?他不是說了,北邊已經安排好了,祖父、伯父和父親他們去了會有人照應的,還有燕王什麼的,只要我們平平安安地到了地方,未必就會受苦。」

陳氏想了想,覺得似乎有些道理:「說得也是,我差點兒就把這個給忘了。」

「是吧是吧?」明鸞臉上開始有了笑意,「還有啊,五舅五舅母不是說會幫我們打點行李嗎?祖父他們是去流放,那當然不會過得太舒服,但我們只是隨行,不是犯人,多帶點銀兩行李也是可以的,路上可以過得舒服些,也能照應一下祖父、伯父和父親他們。如果押解的官差是好說話的,還可以收買他們,讓祖父、伯父與父親路上少受些苦。我們別想這是在流放,就當作我們是要遷居北方好了。」

陳氏坐直了身體,臉上表情帶了幾分驚喜,謝姨娘早已不知何時停下了哭聲。宮氏聽見了,兩眼放光地撲過來道:「三丫頭這話說得不錯!到時候我們雇上幾輛車跟著,比兩條腿走著強!」玉翟抹了一把淚,哽咽著問:「能坐車嗎?祖父和父親、叔叔不能坐吧?」宮氏語塞,但很快反應過來:「給押解的官差塞銀子就是,只要不在人前坐,官差不說,又有誰知道?」

沈氏皺著眉道:「三丫頭的話雖有理,但越王與馮家既然有心為難我們章家,又怎麼肯輕輕饒過我們?從來就沒聽說過流放的犯人還能坐車……」

明鸞打斷了她的話:「那有沒有犯人坐囚車呢?」

沈氏頓了頓,有些遲疑:「這個是有的,但囚車跟車不同……」

「都是車子,誰說犯人就不能坐車了?」明鸞心想,男人們身體強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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