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平陽 第二十三章 攔路

章陳兩家早就已經有了準備,陳宏發話說要走,不用半個時辰便都整理好行李,備好了車轎,言氏親自帶人來請章家眾人出門,預備上車。

本來沈氏還在猶豫是不是留下來觀望,宮氏也嘀咕著走得太匆忙未及給娘家人送信,但因為陳宏堅持,所以她們拖拉了一陣子,還是乖乖上車了。如今她們在京城無人可依仗,娘家人又派不上用場,只有陳宏還能幫忙打點,陳宏自己都要走人,她們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早些回鄉。

念及此處,沈氏暗下有些埋怨陳宏膽小怕事,宮氏則怨陳宏性子執拗不肯通融,連給宮家送個口信都不肯。到了車上,看見陳氏,妯娌倆便不約而同地向她進言,一個勸她要多跟堂兄說說好話,請他幫著照應還在獄中受苦的章家男丁,一個明嘲暗諷她有了娘家人撐腰,眼裡便沒了婆家人,只顧著自個兒的平安,卻對親人無情無義。聽得陳氏羞愧不已,心中又為兄長不平,想要辯解一二,卻又不敢擅自在妯娌面前打包票,生怕為兄長帶來麻煩。

明鸞坐在邊上冷眼看著,原有心幫陳氏的,但想起自己每次出頭,陳氏不是瞪自己就是責怪自己不守禮,心也冷了幾分,想著叫她吃點苦頭也好,反正現在章家人都要依靠陳宏幫忙,沈氏與宮氏不敢對陳氏做什麼,到了陳宏跟前,更是不敢翻臉。而陳宏本身也是個有主意的,事情輕重緩急分得很清楚,怎會因為幾句婦人閑話便動搖心志?

就在車廂里嘰嘰喳喳喧鬧不休之際,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外頭傳來陳宏夾雜著驚怒的叫喊:「你們是何人?!這是要幹什麼?!」明鸞驀然一驚,心想難道是遇上了打劫的?連忙掀開一角車簾,卻看到一名武官帶著數十官兵擋在前路,大道兩旁的行人見狀無不爭相走避,連路邊的鋪子也都紛紛關門落板。

明鸞倒吸一口冷氣,回頭問車廂里的長輩們:「不是聖旨叫我們回京的嗎?怎麼還有人攔?」皇帝就算是病倒了,也還沒死呢!

沈氏面沉如水:「我認得領頭那人,他是馮兆南身邊的嘍羅,看來不是越王就是馮家下的令了!」

宮氏咬牙罵道:「馮兆北那小娘生的賤貨,不過是沒應他們夫妻的話,居然就敢明晃晃地違抗聖旨為難我們!」玉翟哭著扯住她的袖子:「母親,這可怎麼辦啊?!」

陳氏有些擔心地看向兄長:「五哥不會惹禍上身吧?」

說話間,那名武官已經跟陳宏交談了幾句,他們說話聲音並不大,只隱隱聽見陳宏的語氣十分惱怒,卻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不久,他回身向明鸞她們所坐的馬車走來,路上經過言氏的轎子,被言氏叫住,彎腰低聲說了幾句話,方才繼續走過來。

他臉上帶著幾分懊惱與愧色:「五妹,他們說是奉了刑部之命,要帶你們回去,說是章家的案子有了新的人證與物證,需得發回重判。」

陳氏臉色刷的白了,沈氏冷笑道:「我們家的案子乃是聖上親判的,怎能由得他說改就改?!」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刑部既然敢下令,以我的品級卻不好攔他。」陳宏慚愧地看著陳氏,「這回是兄長無用,竟護不得妹妹與外甥女。」

明鸞小聲問:「五舅舅,我們只是章家家眷,又沒有犯法,他們要重審,為何還要抓我們回去?」

陳宏沉下臉:「不過是借口罷了。我早已打聽得刑部早已將章家案子了結,連你祖父、伯父與父親流放的日子都定了,只是本朝流放犯人,素來是五人一批,還等再湊足兩人方能起解,因此還押在刑部大牢。這時候還會有什麼變故?分明是有心人所為!」他放緩了聲音,對陳氏道:「這裡是京城大道,眾目睽睽,他們是官兵,人多勢眾,攔是攔不住的,若是硬來,反倒是我們不佔理了。你們且隨他們回去,待我再尋人打聽,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們救出來就是。」

沈氏插嘴道:「陳五爺若有心設法,不妨往臨國公府試試。臨國公夫人是我們章家的姑太太,雖然無法替我們脫罪,但對婦孺回護一二,想必還是能辦到的。二弟妹的娘家宮家也是京中世宦,與馮家還是姻親,興許可以幫著疏通疏通。還有我們家先前的四弟妹林氏,原是皇后娘娘外家親眷……」

陳宏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陳氏則含淚對他道:「五哥,你已經為我們做得夠多了,萬不可再因為我,把你和嫂子也折了進去。等我們一走,你就出京吧,離得遠遠的,不要再過問這件事了,順便替我跟父親與母親捎句話,請他們不要再為我這個女兒操心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這原是我的命!」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陳宏沉下臉,「你是我們吉安陳家的女兒,陳家世代書香,謹守聖人教誨,何曾因為怕事而將自家骨肉棄之不顧了?!此事我自有分寸,你毋需多言!」說罷摔下帘子離開,接著便有兵丁接過車夫的職責,將她們章家大小連人帶車一起帶走了。

明鸞心中隱隱有些害怕,還生出了幾分怨言。剛才如果不是沈氏與宮氏拖拖拉拉的,興許他們這時候已經出城了。但她心裡也清楚,如果官兵有心追他們回去,別說只是出了城,就算是回到了老家,結果也是一樣的。

她抬頭看向章家的三個女人,很想找個可靠的對象說說話,商討一下以後該怎麼辦。但以陳氏的性子,就算她認認真真提出問題,對方也會拿自己當個孩子似的,不是訓斥,就是半信半疑之後直接將問題轉給沈氏;宮氏則是個刻薄性子,人看著精明,其實是個糊塗的,章家出事這麼久了,她還常常抓不住重點,不是個可以商量事的對象;至於沈氏,論腦子,在三個妯娌中還真算是比較出挑的,可惜她有私心,又愛說大話騙人,跟她商量事兒,還不如不商量,一不小心就要叫她算計了去。

文驥倒是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可惜是在後頭馬車上,沒法接觸;玉翟雖與她同坐一輛車,卻是個十歲孩子,性子又嬌縱;最後一輛馬車上的兩個姨娘和弟妹們就更不用說了。明鸞覺得很犯愁,明白事理的五舅舅陳宏不在,她還能找誰商量呢?

馬車很快就被押送到了刑部大牢,章家大小連行李都不能拿,就直接被趕進了牢中。這一回他們住的不再是之前住過的牢房了,待遇水準直接下降了幾個等次,被關進了一間窄小又潮濕陰暗的牢房裡,附近牢房還住了不少人,呻吟聲、哭泣聲、咳嗽聲此起彼伏,竟比她們最初住的大理寺牢房還要可怕些。

明鸞緊緊挨著陳氏坐到角落裡,小聲問她:「這是苦牢嗎?怎麼會這樣?」陳氏面帶驚惶地搖搖頭,習慣性地向沈氏求助:「大嫂……」宮氏已經哭罵起來了:「到底是誰在搗鬼?難道不知道我們是誰嗎?!居然把我們關到這種地方來!」

沈氏的臉色也不大好看,沉思良久,方才低聲道:「今日皇上在朝上昏倒,衡王在京城大道上公然被劫失蹤,一定是越王在背後操弄。如今越王想必是要入朝了,他潛伏日久,一朝動手,必然成竹在胸。看來這儲位之爭要有結果了!」

陳氏倒吸一口冷氣,緊緊咬住了下唇。明鸞壓低聲音問:「皇上不是有意立衡王嗎?越王能這麼順利?現在恐怕連皇后都會疑他了吧?」

沈氏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便是疑他又如何?皇上從未有明旨說要立衡王為儲,如今衡王失蹤,龍體有恙,宗室與朝臣為了穩定大局,十有八九會奉越王為儲的,便是皇后不樂意,其他人又怎會看著事情陷入僵局?」

明鸞抿了抿嘴:「無論如何,只要皇上醒著,一定不樂意立越王為儲,不然他早就立了,又何必找上衡王?如今沒了衡王,還有別的皇子呢!」

沈氏嘆道:「便是再改立徐王,結果也是一樣的,越王絕不會甘心失去儲位。他如今干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無法登基為帝,哪怕是同胞兄弟坐上了那個位子,新帝為了安天下人之心,隨時都有可能將他拋出去,更別說皇上一旦……」她頓了頓,「焉知會不會留下遺詔剷除後患?」

明鸞皺起眉頭:「這是個死局。就算立別的皇子,也未必能制住越王,除非有辦法將越王本人控制住。」擒賊先擒王,就算馮家勢力再大,沒有了越王的名頭,也休想能操縱這皇位之爭。

沈氏驚異地看了明鸞一眼,笑道:「三丫頭,往日你總是莽莽撞撞的,這才過了幾日,你倒是越發聰慧起來了。」又向陳氏道賀:「恭喜三弟妹,有這麼一個好閨女,倒比兒子還強十倍呢!便是我們家文龍與元鳳,在三丫頭這年紀也沒這麼機靈。」

陳氏此時哪裡高興得起來,只能苦笑以對:「她能懂得什麼?哪裡當得起大嫂子的誇獎?」

明鸞沒理會沈氏的誇獎,直接道:「先別管這皇子奪嫡的事,我們家現在該怎麼辦呢?如果越王真的贏了,我們是不是就註定了死路一條?大伯娘剛才對五舅舅說可以去向臨國公府和宮家、林家救助,真的管用嗎?那幾家先前都是對我們袖手旁觀的,如果有心幫忙,早就幫了。」

「此一時彼一時。」沈氏道,「早先越王名聲很好,朝野都誇獎是難得的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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