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平陽 第十二章 下落

皇帝的旨意非常簡單,也沒有提到太孫的事,只是追究章啟擅離職守,私闖乾清宮的罪狀,罰了個充軍遼東。南鄉侯章寂教子不力,也要負連帶責任,一併發配遼東。章家其他人倒是沒受什麼牽連,連章二爺、章三爺的秀才功名都沒被取消。

但南鄉侯的爵位到底是被革除了,常氏的誥命也不例外,侯府是上賜的,因此章家人需要在十天之內收拾好行李,離府還鄉。聖旨既沒說要抄家,也沒說要罰金,章家人憑著多年來積攢的家底,到了老家也可以過上富足生活。

這個結果算是差強人意了吧?明鸞對爵位什麼的並不看重,只要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好了,與留在危險的京城相比,她寧可到鄉下地方去種田。宅鬥文也好,權謀文也好,都太過驚心動魄了,她現在無比熱愛種田文,期盼能親身經歷一番。

然而,並非所有章家人都是這麼想的。宮氏一聽說家裡的爵位被革了,就立刻痛哭出聲:「怎麼會這樣?我們家真真冤枉……」章二爺惡狠狠地瞪她,也沒堵住她的嘴,「四叔犯的錯,憑什麼叫我們全家人為他贖罪?!」章二爺死命將她的嘴捂上了,才總算止住了她的話。

前來宣讀聖旨的是常氏的親兄長常森,並沒有宮中的使者,倒也不擔心宮氏的話會泄露出去,引來禍患,但章寂與常氏的臉色都很不好看。他們素知這個媳婦私心重,不識大體,卻沒想到她當著外人的面也會犯了糊塗,常森與章家再親近,也是前來宣讀聖旨的天使,宮氏這話就算沒惹禍,也是丟章家的臉。

常森沒在意,只是淡淡地收起了聖旨,交給章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有這個結果,已是聖上開恩了。」

章寂心知肚明,微微苦笑:「確實如此。」鄭重將聖旨交給了次子,命他好生供起來,抬頭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屋子,嘆了口氣,對常森道:「三哥若是不趕著回去,不如進內堂用茶吧?」

常森正有此意,兩人連同常氏一起進了內堂,其餘人等各自散了。章二爺去供聖旨,宮氏滿腹委屈地帶著兒女回房,一路上繼續抱怨章啟連累了家人。章三爺本有心跟著父母一道去內堂的,謝姨娘卻哭哭啼啼地抱著兒子來找他說孩子有些發熱,恐怕是病了,他連忙叫人去請大夫,自己親自送愛妾庶子回院。陳氏看著他們離去,神色黯然,輕聲叫女兒:「明鸞,我們也回去吧。」

明鸞有心要去內堂聽聽最新消息,無奈被陳氏拉緊了手,擺脫不得,只得鬱悶地跟著她走了,但還時不時回頭看向內堂方向。

皇帝已經醒了,想必也知道了事情的最新發展,按理說他應該生章啟甚至是章家的氣的,身為太子的外戚居然沒有保住太孫下落的秘密,就算還沒給太孫帶來危險,也是不可原諒的。但皇帝的怒氣似乎並不大,革爵,流放兩個男性成員,算得上是非常仁慈的處置了,雖然發配遼東聽起來很嚴重,但明鸞記得章家的大兒子,她的大伯父就是在遼東任軍職,章寂章啟到了那裡有親人接應,這何嘗不是一種照顧?

明鸞歪歪頭,覺得這個結果還算不錯。如果接下來太孫能平安還朝,說不定還能讓皇帝對章家少責怪幾分。只是不知道皇帝的病重不重,能支撐多久,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合適的皇位繼承人選,是否能壓制住越王一派的氣焰?如果太孫回來了,章啟救人的事真相大白,皇帝卻撐不住病死了,那就糟糕透頂了!

穿越大神不會安排這麼坑爹的劇情吧?明鸞摸摸心口,決定不再去想像這麼可怕的事。

此時在內堂中,常森向妹妹妹夫告知最新的形勢發展。

皇帝已經醒過來了,也聽說了太子謀反失敗一事的後續發展,當然也少不了太孫的行蹤之謎。皇帝身邊還是有幾個可信賴之人的,他只是性情比較仁慈,卻不是傻子,怎會讓皇后呂氏與越王控制住皇宮大權?他迅速採取了行動,軟禁了皇后,並假借皇后的命令傳召越王及皇后所出的其他皇子進宮。其中只有越王一個感覺到異狀,裝病不肯奉召,趁著傳旨的內侍回宮復命之機,帶著幾個心腹離開王府,消失在京城的某個角落。

皇帝得知這一情況後,已經勒令禁衛在京城內秘密搜尋越王行蹤,並且控制了他的數名同胞兄弟,同時將三名妃嬪所生的小皇子保護起來。他不顧自己病情還未穩定,急召宗親與大臣進宮,意欲廢后。

大半宗親與大臣都不同意這一點,他們認為太子謀反是有人證物證的,而且人也死了,太子妃與太孫、廣安王也已殉身,要調查他們是否有冤情沒問題,但在案情還未清楚之前便貿然廢后,只會讓局勢惡化。現在朝內支持越王承繼儲位的呼聲非常高,越王本人又一向有仁孝之名,並無劣舉,皇后娘娘多年來更是舉國稱頌的賢后,無故不得廢立。況且皇帝御體有恙,需要冊立儲君穩定局勢。現在皇子當中,元後所出的太子、吳王已死,三名小皇子都是庶妃所出,年紀又小,只有越王、衡王、徐王三人年紀、資質是最合適的,這三位都是皇后呂氏所出,倘若廢后,會影響到三位皇子的尊貴身份,給朝局帶來動蕩。

皇帝得不到宗親與大臣的支持,又找不到可以放心的儲君人選,便是有心一意孤行,也要擔心自己萬一病情有變,會給親骨肉帶來滅頂之災,因此經過一番磋商之後,他終於讓了步,承諾會在成年的皇子中選擇合適的儲君,但同時,太子謀反一事也要被證明是誣告,在石頭山追緝太子致其慘死的數名武臣被以謀逆罪名族誅,即使是皇親國戚也不能赦免。

處置的旨意已經下達了,接下來幾天京城恐怕就要陷入腥風血雨之中,但沒有人開口說些什麼,無論是原先支持太子的臣民,還是支持越王的臣民,都沒有出聲挽救這些人的性命。常森前來宣旨的路上,就親眼看見禁軍押著幾個滿身狼狽的大臣往大理寺方向走,其中有兩人還拚命大聲嚷嚷,要越王給他們做主,結果只是被禁軍士兵一刀把子打在嘴上,牙齒都掉了,滿嘴都是血。

章寂感嘆道:「怪不得我出來的時候,看見兵部的王侍郎一身血污地被拖進了隔壁的死牢,我還以為是眼花認錯了人,原來真是他!」

常氏啐了一口:「往日看越王為人,只道他真是個和氣仁善的,沒想到內里如此心狠手辣,只要目的達成,就算是自己人的性命也說舍就能舍了!」

章寂搖頭,又問常森:「那太子……的身後事要怎麼辦?還有太孫呢?三哥想必也聽說了吧?」

常森道:「聖上的意思是,皇長子謚為悼仁太子,以儲君名份鄭重下葬,廣安王追封英懷王,附葬。這兩條宗親與朝臣都沒有異議,只是希望聖上連同太子妃與太孫的謚號也一併擬了,也好早日操辦喪儀。」

章寂聽出幾分深意:「那聖上怎麼說?」

「聖上推說身體不適,命改日再議。」常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太子妃與太孫……很可能無法附葬了。」

常氏忙道:「若太孫本人真的還活著,當然無法附葬,等人回來了,聖上還不知會如何安置他呢。記得當年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一度病重難愈,當時朝中為誰會繼任儲位而私下紛爭不休,先帝就曾說過,太子若有個好歹,就由太子嫡長子以皇太孫身份擔當儲君。若是太孫平安歸來,按舊例應該也是這樣辦。就怕……」她頓了頓,「太孫年紀還小……」

章寂看了她一眼:「這些都是後話了,太孫是生是死,眼下行蹤何處,還不知道呢。況且聖上既然開了金口,允諾會選擇成年皇子為儲,那就斷不會輕易毀諾!」

常氏眼圈紅了:「若不是吳王也遭了難……」想到這裡,她就生小兒子的氣:「都是啟兒處事不當,才害得吳王……」

常森嘆息著搖搖頭:「三妹,你也別怪小四兒了,就算他沒說那話,吳王也是逃不過去的。皇上已經命人審問過吳王身邊侍候的人,說當時是皇后身邊的內侍將他帶走,單獨囚禁在偏僻的宮室內,人走的時候還很平靜,不料半個時辰後就傳來了他自盡的消息。侍從前去整理的時候,看見吳王牙關緊咬,無法閉目,雙拳緊握,死得實在太蹊蹺了,身邊一片紙都就沒有,那呈到朝上的所謂吳王畏罪自盡的遺書根本就是假的!小四兒招供,已經是吳王自盡之後的事了。」

常氏震驚不已:「難道……難道皇后與越王竟如此大逆不道?!」

章寂嘆道:「太子都沒了,更何況是吳王呢?殺一個還是殺兩個,有什麼差別?」他看向常森:「聖上該不會真的讓越王當太子吧?」

常森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聖上深恨越王,未必會答應,恐怕是打算從越王的同母弟中擇一為儲,但究竟選衡王還是徐王,我也不知道。馮家正在忙活這件事呢,京中怕是又要動蕩起來了。你們能早一日走,就早一日走,免得被卷進這件事里,脫不得身。」

常氏深吸一口氣,忙問:「那三哥你呢?!」

「我也是要走的。」常森無奈地道,「我已經領了旨,後日就要起程北上,聖上命我去北平助燕王練兵,兵部委任文書已經下來了。如今二哥在西北練兵,我在北平,妹夫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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