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走向歐羅巴 第八十章 過去

「親愛的朋友,你可能想像不到我曾經經歷過什麼,」坐在客廳里,雖然這才是八月初,可加繆里還是讓僕人把一個毯子披在他的膝蓋上「如果是其他人大概這時候已經都不會再見你了,或者這時候已經去見了上帝。」

上了年紀人說話時因為沒有底氣以至聲調聽上去已經有些模糊不清,莫迪洛伯爵不得不坐到了離加繆里更近些的地方,並且向前探出身子仔細聽著他的話。

然後伯爵向首席執政點點頭,略微提高聲音對他說:「我的確想像不到,因為在開始我甚至聽說你被投進了監獄。」

莫迪洛的話並沒有讓加繆里生氣,而是哈哈笑起來,那樣子倒有點像個調皮的孩子。

「哦,你說的不錯,而且實際上情況要比你說的更糟些,他們已經為了準備好了一個專門的絞架,按照當時的宮相的說法,我因為是叛亂者的頭子,所以有資格單獨享受一個專門為我自己準備的絞架,要知道那個絞架可是很高的。」

加繆里說著有點費力的抬手向房間的一角指了指,這時候莫迪洛伯爵才發現在房間角落的地上擺著個絞刑架的模型。

「那是我讓人從拆除的絞刑架的廢墟里撿回來搭起來的,做這個的工匠就是為我準備那台真正的絞刑架的那個人。」

即便是莫迪洛也不禁因為加繆里這有點怪異舉動意外的一愣,而加繆里似乎很享受別人這種大吃一驚的樣子,他立刻又笑了起來。

直到或許是因為笑的有些過分不禁喘起了粗氣,加繆里這才勉強停下來,他向莫迪洛招招手讓他攙扶著自己,然後慢慢向那個絞架模型走去。

兩個人站在那個「絞架」前,看著從衡量上垂下來的絞索套環,在沉默了一會後加繆里回頭看向莫迪洛,他渾濁的眼睛有點茫然的望著前面,不過精神卻很清醒的低聲問:「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突然來西西里吧。」

莫迪洛攙扶著加繆里向座椅走去,這時候的那不勒斯伯爵絲毫沒有一點玩世不恭或是傲慢不羈的影子,他的舉止很恭敬,神態間有著從他身上很少見的謙遜。

「我來是想得到您的幫助,我知道在西西里能幫助我的只有您了。」

加繆里沒有立刻回應莫迪洛,他的眼神似乎在房間里尋找什麼,過了一會才摸索著走到桌邊伸手在一個看上去已經有很多年歷史的蠟燭台上撫摸了起來。

執政的視線顯然已經很糟糕了,不過他似乎對這個蠟台很熟悉,所以他的手避開了蠟檯燈盤上用來固定蠟燭的鋒利釘針,最後他的手撫摸在了台座底端銘刻的一串已經模糊的字跡上。

莫迪洛沒有去看那串字跡,不過他很清楚這個蠟燭台的來歷,所以他知道那上面刻的是一行法文「我無所畏懼,因為上帝與我同在」。

「據說這就是最後陪伴那位貞潔聖女度過最後一晚的蠟燭台,」加繆里回頭看看莫迪洛「有人說當時英國人故意把這個可怕的武器放在她垂手可及的地方,就是為了誘惑她因為懼怕第二天的火刑選擇自殺,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宣布她是一個女巫了,不過英國人顯然錯了,那位勇敢的女性選擇了面對殘忍的火刑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據說她在被行刑的時候連續六次呼喊耶穌基督的聖名,而每一次火焰都隨著她的吶喊而減弱,這讓行刑的人不得不六次往即將熄滅的火堆里添加柴火,這甚至嚇壞了劊子手,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正在迫害的是一位還沒有死去就已經彰顯了神跡的聖徒。」

「貞德。」

莫迪洛伯爵低聲說。

他當然知道這位先是被英國人視為妖女,而後卻被法國人奉為聖女的傳奇女性。

而加繆里因為曾經參加過當初英法那場持續百年的大戰,所以他顯然對那個可以說是拯救了法蘭西的傳奇女英雄有著較之任何人都更加激烈的崇敬甚至是膜拜。

「你知道嗎,當初得到這個蠟燭台的時候我身邊已經幾乎身無分文了,畢竟我那時候還年輕,戰爭結束了,可我在戰場上卻沒得到什麼戰利品,不過當我知道了這個蠟燭台的來歷後我用身上所有的積蓄把它買了下來。」加繆里說著向莫迪洛露出個奇怪笑容,他那雙因為白內障幾乎快要失明的眼睛茫然的動了動,隨著眼球滾動,他下垂的眼瞼也跟著鼓動了下「很多人認為我是以為這件東西可以算是那位聖女最後的遺物才不惜一切的買下來,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買下它來嗎?」

「您只是想收藏一件險些誘惑那位聖女自殺的兇器。」莫迪洛看著蠟燭台上那被磨得異常鋒利,即便是過了幾十年卻依舊可以輕易刺穿一個人的咽喉和心臟的釘針。

從那些光滑鋒利的釘針上莫迪洛相信,這麼多年來這個蠟燭台肯定經常被人照顧。

「呵呵呵……」

加繆里的笑聲在房間里響起,他再次招呼莫迪洛扶著自己走回到椅子邊坐下來。

「我們設想一下,如果當初貞德以為懼怕火刑的殘酷而在頭天夜裡用這個蠟燭台自殺了呢,」加繆里雙手虛握對著自己的咽喉做出虛刺的動作「那樣即便後來法國人取得了勝利,他們還會為她洗清冤屈還她清白嗎?那樣她還會被視為是一位殉道者而不是女巫嗎?如果是那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都變得毫無意義了嗎?」

「或許如您設想的不會了,」莫迪洛說著無所謂的聳聳肩「不過或許法國人依舊會不顧一切的樹立起她的形象,甚至關於她的那些故事現在看是否真的曾經發生不也值得商榷嗎,可法國人還是選擇把她視為受到上帝眷顧的聖女,這究竟是她真的曾經那麼特別,還是一切都只是需要呢?」

靜靜的聽著伯爵的話,加繆里卻沒有和莫迪洛在這件事上爭論,他渾濁的眼神向莫迪洛的方向大致掃了下,然後向著眼前模糊晃動的影子說:「我會留下這個蠟燭台,就是為了隨時提醒自己,即便是英雄也有可能會因為一時的茫然和絕望做出錯誤的選擇,這就和當初我們在平息了染血之夜的暴亂後,卻沒有能趁勢把我們的優勢向巴勒莫之外發展,我們太謹慎也太自以為是了,認為只要掌握了巴勒莫其他地方就可以隨時聽令,但是我們顯然是錯了,新的宮相到來之後立刻宣布我們的貴族議團不但非法,甚至是由一群叛亂份子組成的反國王組織,很多人受到了懲罰,其中一些人被流放,很多人受到了牽連,你知道嗎,當時包括我在內,由宮相任命的法庭已經決定判處27個人的死刑,這些人當中每一個都曾經是這座島上聲名赫赫的人物,也曾經是西西里最有權勢的人,而我的名字就在第二個。」

「哦?」雖然已經有所耳聞,但是莫迪洛還是問了一句「那第一個是誰?」

「你知道的。」加繆里微微笑了下。

「亞歷山大。」莫迪洛輕聲說出了名字。

「沒錯,亞歷山大·朱利安特·貢佈雷,西西里的燈塔守護者,據說被認為是染血之夜真正的背後策劃者,甚至還是導致西西里主教阿方索命喪羅馬的真正元兇,」加繆里停頓了下看向依舊顯得很模糊的莫迪洛的身影「而且他還是你的外甥。」

「你都已經知道了?」莫迪洛低聲問。

「有些事情還不知道,不過我能猜出這應該就是你的計畫之一,」加繆里用有點感嘆的腔調說「那個年輕人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不過說起來我到現在還記得很多年前你向我暢談你那些偉大的夢想時候的樣子,那時候你幾乎還是個孩子,差不多就和那個亞歷山大一樣大,不過那時候你就已經讓我很驚訝了,就是到了現在我也得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野心也最有耐心的一個人,那時候你說希望我能幫助你,可當時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居然會用這麼多年的時間去做著種種準備,你可真是個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個人。」

聽著加繆里的稱讚,莫迪洛卻並沒有露出得意神色,他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隨後目光閃動了下,向前微傾身子靠近加繆里。

「執政官,我其實更感興趣的是您最終不但逃脫了懲罰,甚至還重新獲得了新宮相的信任,更不可思議的是後來您甚至恢複了貴族議團,雖然您畢竟不像當初染血之夜後那段時候那樣統治這座島,可您做的一切已經足夠讓人覺得如同奇蹟了,」莫迪洛在很近的地方認真看著加繆里的臉「能告訴我您是怎麼做到的嗎?」

老執政官發出了含糊不清的笑聲,那笑聲聽上去好像是調皮的孩子在為自己的惡作劇高興,又像是試圖用笑迴避那些他們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告訴我執政官,是什麼讓你重新獲得了這一切?」莫迪洛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他伸出手按在加繆里的肩膀上,不住加重的力量讓老人開始因為感到不適而發出呻吟。

「好吧,我告訴你。」加繆里終於忍耐不住莫迪洛的逼迫,他微微喘息著靠坐在椅子里,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近在眼前的莫迪洛「我把你的那些朋友通過在薩拉戈薩的關係透露給了斐迪南,他對那些人很感興趣,而且我向國王保證我會向他效忠,你知道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西西里也始終是效忠阿拉貢王國的。」

莫迪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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