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新月如鉤 第二十一章 西耶公敵

作為蘇丹派駐的代理人,塞克勒是很傲慢的。

從內心裡看不起當地人是所有奧斯曼人共同的特點,這也是征服者必有的心思,雖然歷史上有不少所謂寬容公正的征服者,但實際上卻沒有哪個征服者會真正平等的看到被他們征服的土地上的民眾,否則這也就失去了征服的目的和意義。

塞克勒看不起西耶城的這些北波斯尼亞人,雖然蘇丹的大軍最終被擋在了納烏薩瓦河邊還無法完全徹底的佔領這片土地,但是西耶城的貴族們貪婪短視的態度卻讓塞克勒十分的鄙視。

不過他和他的前任們卻依舊很小心的在這裡應付著這些波斯尼亞人,因為他們都知道波斯尼亞人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卻絕對不好對付。

從貴族到平民,波斯尼亞人的兇悍是當初穆罕默德二世親身證明過的,特別是那些有時候看似無害的波斯尼亞農夫們,一旦激怒了他們,這些人就能爆發出異乎尋常的戰鬥力。

所以當帶著人趕到城門前,遠遠看到雙方雖然已經停手,可在短短的時間裡已經造成傷亡的情景後,塞克勒並不是憤怒,而是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傷亡是雙方的,城防兵和「傭兵」都出現了損傷,其中城防兵這邊雖然守衛城門的人數不多,因為是佔據城牆原本並不會造成多大損傷,可實際上他們卻是主動發起了進攻,所以在被一陣火槍擊中三四個人之後,他們才得以衝到對方面前。

而火槍兵們的損失也不小,有一個被當場殺掉,還有兩個負了輕重不一的傷勢。

「傭兵」們顯然之前沒有想到這些波斯尼亞人會真的發動進攻,所以他們只是派出了幾個火槍兵的遠遠監視,而沒有派出更多的長矛兵,另外作為「傭兵」,這些火槍兵使用的是從德拉納那裡找來的老舊的火繩槍,而不是如今已經在蒙蒂納軍隊中換裝的燧發槍,所以只來得及射擊一輪就被敵人衝到面前的火槍兵,只能依靠隨身佩劍和城防兵交戰。

好在他們就在營地邊緣不遠的地方,看到形勢不對立刻趕過來的「傭兵們」及時救下了同伴,但是即便如此,在短暫的時間裡一死兩傷的結果徹底激怒了假扮傭兵的蒙蒂納士兵們。

隨著一聲聲的號令,蒙蒂納軍隊紛紛習慣的列出隊形,為數不多的火槍兵迅速前出到隊列前方几步的地方,他們動作嫻熟手腳麻利的裝填著彈藥,同時有人已經把死傷的同伴拉回到了陣型裡面,隨著帶隊士兵的命令,雖然身上破破爛爛完全不復蒙蒂納軍隊風采的隊伍,卻以透著壓迫的氣勢開始向著城門前逼近。

城防兵的領隊在之前的短暫衝突中也負了傷,看到遠處那些「傭兵」氣勢洶洶的樣子,領隊一邊忍著疼痛命令守住城門一邊派人趕往城裡報信。

當塞克勒帶人押著貢帕蒂幾個人趕到城門口時,他看到的就是一大群西耶城貴族和他們帶領的士兵已經把那些傭兵包圍了起來。

已經大致上清楚發生了什麼的塞克勒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他倒是沒想到這些新來的傭兵會如此彪悍,直接和難惹波斯尼亞人鬥了起來,不過這倒是讓他對這些人的疑心去了不少,而且他也很高興看到這麼一幕。

讓塞克勒意外的還有那些傭兵的舉動,他可以肯定這些傭兵是經過訓練而不是常見的那種烏合之眾,而且這些人看上去也同樣不好惹,至少即便是被包圍,他們依舊毫無畏懼甚至還列成了個看上去有些古怪的陣型,與那些西耶城的貴族們對峙。

一支看上去頗為彪悍,又是一上來就與當地人發生了衝突的傭兵,塞克勒覺得自己真是走運,或者說應該感謝真神的恩賜,似乎這支軍隊就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儘管在西耶城裡他有著半個主人的身份和權力,但是因為畢竟不是總督,塞克勒除了自己隨身的護衛,能使用的軍隊是不多的。

那些西耶的貴族們看上去還算聽話,但是塞克勒既不可能,也不敢信任他們,因為他知道只要稍微疏忽,他就可能會被人割斷脖子。

但是西耶城的礦場又是那麼重要,所以歷任的塞克勒在用盡手段應付那些當地貴族和各種勢力以確保能為奧斯曼供給足夠多礦石的同時,他們也一直在想辦法希望能掌握一支自己的軍隊。

只是西耶的貴族們雖然和他勾勾搭搭,但是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表示完全聽從他的命令,更不用說交出自己的軍隊。

現在塞克勒在這些突然出現的傭兵身上似乎看到了希望,這些傭兵不但看上去似乎很能打,關鍵是這些人不是波斯尼亞人,這就讓塞克勒沒有太多的顧忌,更何況現在他們已經與西耶的貴族們發生了衝突,這就足以能保證這支傭兵隊伍不會被波斯尼亞人收買。

至於說僱傭這些傭兵的價錢,塞克勒一點都不擔心。

西耶城豐富礦藏足以能支撐供養一支傭兵,甚至哪怕是沒有錢了,也可以直接用礦石作為報酬,只要這些傭兵有眼光,他們會發現或許用礦石做酬金,或許有時候要比純粹的金幣更划算。

塞克勒這麼盤算著,就命令手下釋放貢帕蒂,他需要這個人為他控制住那些顯然已經正出於憤怒邊緣的傭兵,對於僱傭兵散漫的紀律和惡劣的行徑塞克勒還是知道的,他一點都不懷疑一旦有機會這些人就會趁機洗劫整個西耶城。

貢帕蒂小心的穿過雙方對峙的空地,那些西耶貴族們都用憤怒的眼神盯著他,雖然相信這些人還不會從背後給他一槍,但是他還是盡量放緩腳步顯得態度從容,盡量避免雙方已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變得更加糟糕。

「我們是不是應該殺過去?」領隊先是對貢帕蒂這麼問,然後才壓低聲音有些焦急的說「大人現在在什麼地方,如果他不來救我們,可能這次就要糟糕了。」

「我想他應該就在附近,」貢帕蒂借著查看手下向著遠處到處都是灰濛濛的起伏丘陵望去,他打賭亞歷山大應該就在那些丘陵山坡之中,不過肯定是看不到他的蹤影的「可你就別指望他能來就我們了,他現在帶在身邊的人比我們還少,而且我們已經快要成功了,不可能半途而廢。」

「可也可能下一刻我們就腦袋搬家了,」一個有些緊張的士兵從旁邊介面說「這些該死的波斯尼亞人殺了我們一個人。」

「我聽說了,」貢帕蒂有些惱火的說,雖然這場衝突自己一方並沒有吃虧,而且好像還佔了點便宜,可現在親耳聽說自己的手下被打死,貢帕蒂還是不由怒火中燒「讓我們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隨著一聲悠長的命令,「傭兵們」迅速展開,火槍兵向隊伍當中退去,他們進入長矛與劍盾兵之間的空隙,然後漸漸收攏的隊形開始向著正面人數最多的西耶貴族們逼近。

「你在幹什麼?!」塞克勒意外的看著不但沒有撤退解散,相反正逼過來的傭兵,他憤怒的從人群當中走出來向著站在隊伍前面的貢帕蒂喊著「為什麼不讓他們收起武器?」

「我的人被殺了!」貢帕蒂大聲喊了句,然後讓旁邊的小卡喬替他向對面喊著「看看啊,那個可憐孩子被砍死了,那孩子跟著我從比薩出來到現在參加過好多次戰鬥都活下來了,可在這個地方丟了性命,還有另外兩個人受了傷,你應該知道對傭兵來說負傷意味著什麼,我得為我的人報仇。」

「真是個蠢貨。」塞克勒嘟囔一句不過卻不是那麼生氣了。

因為雙方都是用波斯尼亞語,雖然小卡喬說的顛三倒四,不過西耶貴族們還是聽明白了。

可這立刻激怒了西耶人,他們簇擁著抬著全身是血,看上去毫無生氣的屍體的一些人向前逼近,同時也紛紛向著傭兵們大聲咒罵。

「他們說我們打死了他們3個人還重傷了1個,」小卡喬微微撇嘴「而且他們還指責是我們的人先開槍的,不過他們自己也承認似乎是他們的人首先挑釁的。」

「那我們算是佔便宜了?」貢帕蒂心裡的火氣略微小了些,不過他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退讓,相反還要表現得占著道理,否則接下來他們可就要被動了。

「好像是這樣,不過我們可以說那是自衛,畢竟對方的人先表示出了敵意,如果斥候相遇的時候一方露出敵意,那就意味著戰鬥。」小卡喬先是很肯定的這麼說,然後還為了加重語氣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敵意意味著宣戰。」

貢帕蒂用力拍了下斥候的肩膀,然後向前兩步,開始向著對面大聲喊了起來。

相互質問,怒吼,甚至是咒罵在劍拔弩張的雙方之間展開,而塞克勒除了一開始,就再也沒有出聲。

他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沒有表情的臉上平靜得近乎死板。

不過塞克勒並不知道,在遠處坡地的灌木叢後,同樣有群人和他一樣看著這一幕。

「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一個手下問看著遠處的亞歷山大。

「應該是沒有我們什麼事了,」亞歷山大搖搖頭,他的神色有點奇怪,臉上掛著絲不知道是欣慰還是無奈的神情「不過沒有想到波斯尼亞人是這麼彪悍,看來我們的計畫得改變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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