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縱橫羅馬涅 第六十五章 這是羅馬

亞歷山大六世從沒想過在世上還會有個如此崇拜和近乎信仰著他的人。

馬希莫表現出的恰到好處的因為見到他而激動而險險幾次造成失禮的莽撞,和多少顯得有些愚笨卻又能及時彌補的小意外,讓即便是亞歷山大六世這樣狡猾的人,也不由隱隱因為被奉承而感到少許得意。

而讓亞歷山大六世真正印象深刻的,還是馬希莫的佈道。

在應邀參加馬希莫的佈道講演前,亞歷山大六世並沒有抱著什麼太大的希望,畢竟梵蒂岡從不缺少靠嘴皮子混出身的人。

事實上這也是羅馬人上千年來一直流傳下來的習慣,哪怕如今已經不是當初古羅馬那些雄辯家與演說家的時代,但是依舊並不缺少用夸夸其談為自己博出身冒險家。

所以當馬希莫開始佈道的時候,教皇的出現雖然讓原本的顯得有些空曠稀疏的聽眾感到意外,可人們還並沒有立刻就注意這個修道士。

可隨著講演繼續,原本打算只露上一面算是給了這個修道士和亞歷山大面子的教皇卻有些詫異的發現,這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修道士講的那些東西,卻漸漸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亞歷山大六世讓人給他拿來了清爽飲料,然後坐在還未修繕的聖彼得教堂後邊禮拜堂的側面陽台上,開始認真的聽起這個似乎具有某種煽動力的修道士的講演,同時他也在暗暗觀察著那些聽說他留下來,終於開始關注這個修道士佈道的那些人。

有幾個追隨教皇的紅衣主教聞訊首先趕來了,他們先是很恭敬的向坐在陽台上的教皇行禮,然後坐下來開始聽修道士的佈道。

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既驚訝於這個不知道從哪來的修道士的好運氣,居然能受到教皇的重視,更奇怪這個人究竟講了些什麼,居然能讓亞歷山大六世親自到場。

「這個世界是上帝創造出來作為世人棲息地的地方……」

馬希莫大聲向下面越來越多的聽眾吶喊著,因為人太多,他不得不從前面的講壇走下來,向著人群中間走去,看到身份高於他的神職人員,他會謙卑的鞠躬行禮,看到衣著普通的人,他也會微笑面對,這與之前任何一個要麼高高在上,要麼儼然一副自我犧牲者的佈道者們都不一樣,可他說出的內容卻一點都不輕鬆。

「因為人罪行,世人被驅趕出了伊甸園,可上帝並沒有放棄人世人,所以用親子拯救我們,而後為了讓世人能永遠記住和保持謙卑,耶穌基督指認了他在人世間行走的代理與分身,」馬希莫猛然抬手指向小陽台上的教皇「這是經受過上帝考驗的聖人,是耶穌基督視為在這個人間的肉身的影子,他的榮耀照耀大地,並令人間得到救贖。」

馬希莫的話在禮拜堂里瞬間捲起一陣旋風,主教們面面相覷的相互對視,這些熟悉經典的主教們當然知道修道士最後這句話所引用的出處,更知道這句來自新約中《提多書》的讚美句背後隱藏著多麼巨大的暗喻,這不得不讓主教們感到有些惶惶不安。

就在主教們還在暗中議論馬希莫把這樣的經文喻句,用在一位尚且活著的教皇身上是不是合適時,馬希莫已經繼續用憤慨的腔調大聲控訴起來:「世人愚昧,誤解他們的牧羊人,他們把謊言與侮辱編製而成的污衊之衣披在他的身上,肆意的用最惡劣和卑鄙的言辭議論他們在這個人世間唯一的父親,主宰與唯一能把他們這些迷途羔羊重新引向耶穌基督面前的救者,這是無知的恥辱,也是令人的痛恨的背叛與的刻薄寡情的卑鄙。」

馬希莫的話在禮拜堂里引起了一片嘩然,人們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修道士,他們沒想到這個人居然用這種近乎斥責異端的方式攻擊那些對聖座上的那個人,或者乾脆說就是亞歷山大六世本人抱持敵意的人,甚至在這個修道士的滔滔雄辯中,把對亞歷山大六世的敵視說成了是對上帝與耶穌的背叛。

即便是那些依附亞歷山大六世的主教們也不由用略顯不安和疑惑的眼神看向小陽台,他們必須從教皇那裡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修道士是不是教皇自己安排的角色,更想儘快知道,如果這的確是他安排的,那麼他想要幹什麼。

即使是亞歷山大六世自己也多少因為馬希莫的佈道感到有些意外,他看著修道士就那麼公然在禮拜堂的過道和人群包圍中向他的方向跪下來,親吻地上的石頭而不忍抬頭的樣子,亞歷山大六世覺得自己還真是遇到了個很不錯的追隨者。

馬希莫的佈道是成功,或者說是震動的,當他佈道的內容被早有準備的謄撰編輯然後迅速散發出去時,很多羅馬人先是感到意外,接著一些聰明的人就從其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東西。

亞歷山大六世再次召見亞歷山大是在馬希莫佈道講演之後的第三天,在這兩天里,修道士已經借著之前在聖彼得祈禱堂里的精彩演說而名聲大振,最關鍵的是即便有一萬個人有理由也更有證據駁斥他的那些言論,卻沒有一個人能主動站出來向修道士挑戰。

對教皇這一上帝在人世間行走的代理人身份的肯定,和對亞歷山大六世近乎直接的吹捧標榜的諂媚結合起來,在教皇所擁有的巨大權力的庇護下,讓馬希莫的佈道成了最近幾天羅馬城裡最強大,也是最不可被觸及和反駁的聲音。

「那個修道士的佈道,他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教皇的辦公室里,亞歷山大六世撥弄著眼前碩大的大理石地球儀,這個地球儀上標註的很多地方其實不但似是而非,甚至有些更是荒誕不經,但是正是在這個地球儀上,亞歷山大六世用他的手指在上面划下了一條流傳後世的界線——教皇子午線。

「我曾經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兩個強大國家之間斡旋,又用純粹外交手段解決了更多的問題,我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維持基督世界的和平,畢竟我們的西方一場為期百年的戰爭剛剛結束沒多久,而我們的東方,那些信仰胡斯的叛徒們給我們找的麻煩也還沒有完全平息,更糟糕的是異教軍隊已經在我們的邊界上伺機而動。」

亞歷山大六世聲音略顯憤怒和陰沉,他看著平靜站在面前的亞歷山大:「我絕對不能軟弱,更不能只用虔誠的祈禱代替刀槍,我要想盡辦法維持我們的信仰不會在我的手中衰亡,這就可能會用到一些並不光彩的手段,而我的敵人卻利用這個攻訐我,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陛下,我們都知道您是正確的,」亞歷山大躬身行禮「我相信應該讓更多的人聽到對您的理解和崇敬的聲音,所以我請求您能恩准以您的名義授予馬希莫修道士能在任何地方佈道的權利,只有這樣才能讓更多的人明白他們之前聽到的那些詆毀,和現在應該聽到的是多麼不同。」

亞歷山大六世微微沉吟了一下,他很清楚答應這件事會讓那個修道士瞬間地位大漲,但是他並不關心這個。

重要的是他需要想清楚這件事對他來說講意味著什麼。

「我會考慮你的這個建議,」教皇點點頭,然後繼續問「現在告訴我這兩天你都發現了什麼。」

知道事情應該不會那麼簡單,亞歷山大並沒有在修道士的事情上繼續停留。

「我們發現了些事情,我們審訊了那些可疑的猶太人,也查問了很多其他一些知情者,可以肯定在梵蒂岡有很多神職人員卷進了那些猶太人的事情,其中有些甚至還是紅衣主教。」

「那三重冠呢,我關心的是那個,我不想知道哪個紅衣主教或是司鐸為了養他們的情婦和私生子向猶太人借錢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找沒找到三重冠。」

「我沒找到。」

亞歷山大很乾脆的回答讓教皇露出了怒意,可不等他開口亞歷山大已經繼續說:「不過我相信正有一個陰謀是針對梵蒂岡或是您本人的,有些人試圖利用三重冠為您樹立一個對手。」

「那是妄想,」教皇憤怒的打斷了亞歷山大的話「我的聖座是上帝賦予的,在我的有生之年沒有人能從我的身下搶走。」

「不過如果有人試圖再重現三皇同立,也許就會覺得並非不可能了。」

亞歷山大六世的神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當然知道亞歷山大在暗示什麼,雖然他不相信一頂三重冠就會讓當初教會三皇同立的鬧劇再顯,但是這卻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視。

「我要你不惜一切的查清楚這件事,有什麼需要你可以從凱撒那裡得到幫助,」亞歷山大六世擺擺手,看到亞歷山大行禮轉身,教皇又忽然開口:「亞歷山大!」

看著轉過身望著自己的年輕人,亞歷山大六世沉吟了一下,然後招了招手,讓他走到自己面前來。

「對於你和盧克雷齊婭的事,我很遺憾,」教皇似乎略顯無奈嘆口氣「你應該已經聽說了,盧克雷齊婭很快就要和比利謝利的阿方索訂婚,然後不出意外他們會在明年春天結婚,我能明白這也許讓你很不高興,畢竟我會把你從蒙蒂納招來的時候,說過你是我的家人,可現在似乎是我失信了。」

看著教皇平靜的神色,亞歷山大很想告訴他「我真的很高興沒成為你的家人,否則遲早會被你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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