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自異鄉來 第二十一章 藏嬌

當丁慕回到埃馬努大街的住所時,他發現原本應該已經關門的裁縫店裡卻是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從店裡時不時走出些衣著華麗的男女貴族,他們和等在門口的一些人相互行禮打個招呼,然後急匆匆的離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丁慕走進的裁縫店時,恰好看到奧斯本脖子上掛著把皮尺,一雙手正在一位「胸襟寬廣」的貴婦胸前比劃著什麼,看樣子好像是在向那位夫人解釋某種胸衣扣花的使用方法。

只是他表現的未免太過敬業,丁慕看到他為了解釋的更形象些,整隻手都探進了那位夫人低矮領口,然後就象個漁夫似的在那片深不見底的海峽里摸開了魚。

那位夫人臉上始終掛著笑眯眯的喜悅,當奧斯本向她低聲解釋某種顏色的紐扣適合襯托她裙子顏色時,她的整個身子似乎都貼到裁縫身上了。

不過讓丁慕真正佩服的還不是裁縫的敬業和那位夫人的愛美之心,而是那位夫人的丈夫,一個看上去衣著光鮮的男人。

這個人顯然有著更寬廣的胸懷,他就站在距離兩人不遠的地方,以至當裁縫正在用手給他老婆的胸圍丈量尺寸的時候,險些就碰到他。

可這人卻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發生的一切,而是完全被一件掛在木架上很普通的小馬甲迷住了。

「我覺得你需要那件衣服,」夫人終於離開裁縫回到丈夫身邊「這上面的花紋很適合你那件袍子,還有我自己也要多添幾件衣服,據說很快就要召開主教團大會了。」

「你說的對夫人,這的確很適合我,」男人立刻答應下來,同時爽快的從口袋裡掏出錢袋「這是付給你的。」

「謝謝您的慷慨,」奧斯本躬身行禮,很謙卑的雙手接過錢袋「希望您二位滿意。」

「我很滿意。」

貴婦嘴角掛著還在微喘的笑意,戴帽子時恰好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丁慕,她的眼神立刻一亮。

「奧斯本,你沒有告訴我你這裡有了個新夥計。」

「他可不是我的夥計,」奧斯本走過來拍拍丁慕肩膀「這是我的一位朋友,亞歷山大,一個克里特青年人。」

「是個希臘人?」貴婦露出意外,她幾乎滴出水來的眼神在丁慕如雕刻般分明的臉上流動,嘴角的微笑更深了「如果有時間,我倒是很想聽你講講關於克里特的事。」

「這可能不太容易,」奧斯本聳聳肩「亞歷山大好像剛從司鐸大人那得到份差事,也許很快他就要忙起來了。」

「你說的是阿方索司鐸?」旁邊的男人忽然問到,得到奧斯本點頭肯定,他臉上的神情就變得精彩了不少「能得到司鐸大人的信任,這個年輕人應該是個可靠的朋友。」

「我只是擔任司鐸大人安排的一個私人職務。」

這樣的回答顯然令那對夫妻並不滿意,或者說更加想入非非,當丁慕稍微欠身致意上樓之後,他們從奧斯本那裡立刻打聽這個年輕人是來歷。

為此奧斯本又得到了縫製兩件價格不菲的長裙的機會,而且順便再次給那位夫人身上的山谷溝壑丈量了一下尺寸。

直到很晚,樓下才漸漸安靜下來,這讓丁慕估計可能巴勒莫將近一半的貴族和官員跑到奧斯本的裁縫店轉了一圈,至於都談成了什麼買賣,就不得而知了。

房門忽然被敲響,隨著一股濃烈酒氣,奧斯本搖晃著推門而入。

他先倚靠在門框上往屋裡打量幾眼,然後向丁慕揮起了手裡的酒瓶:「來吧小納喀索斯,讓我們喝兩杯,我保證如果將來你沒有因為太過自戀早早跳進河裡淹死,那一定會成為所有父親和丈夫的仇敵。」

說完,奧斯本興沖沖的走過去,把酒瓶重重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丁慕有點無奈,他不知道裁縫是不是真的醉了,可現在他這樣子實在糟糕。

奧斯本顯然有備而來,他不知道從哪掏出兩個杯子,把酒斟滿之後他把其中一個杯子塞到丁慕手裡。

「來吧小夥子,我的小水仙花,」奧斯本一邊嘻嘻哈哈,一邊仰頭把整杯的酒喝光「你不知道剛才那位尼奧朵拉夫人是怎麼熱情打聽你的,還有她丈夫,我想很快你就會接到他們的邀請,他們會主動和你交朋友,然後就是更多人願意和你交朋友,再接著你在巴勒莫就可以混出個人樣了。」

「這只是因為我是司鐸大人的藏書室司庫?」丁慕不以為然的問,然後他才想起好像奧斯本還不清楚自己這份差事「司鐸大人讓我擔任他個人的藏書室司庫。」

「前司鐸大人,」奧斯本拿著酒杯的手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很快阿方索司鐸就要是主教了,巴勒莫主教,西西里教區總主教,然後是樞機,接著……」

說到這,奧斯本帶著玩味的向丁慕眨了眨眼。

接著就是教皇嗎?

丁慕心裡琢磨。

「嘩啦啦。」

奧斯本忽然從寬大衣服的口袋開掏出把金弗林扔在桌上,光滑圓滾的金幣不住旋轉,最後劇烈搖晃著躺倒在桌面上。

「這是你那份,」奧斯本不在意的喝著酒,看到丁慕一臉疑惑,他呵呵笑起來「那些人總是喜歡在我的裁縫店買衣服,他們出手闊綽,而我是最好的裁縫。」

看丁慕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奧斯本把杯子放在了桌上,雖然依舊滿嘴酒氣,可他的眼神變得狡獪光亮。

「我只是個裁縫,但是我可以為宮相大人服務,這才是他們願意屈尊降貴的和我打交道的關鍵,而你我的朋友,你就要為巴勒莫主教服務了。」

「我這只是個私人職務。」

丁慕不以為然的端起杯,卻被奧斯本一把奪了過去。

「你在開玩笑嗎,」奧斯本盯著丁慕的眼睛「別告訴我你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只是因為怕良心過不去,我看得出來你的心思,小水仙花,所以你真覺得自己只是擔任了個私人差事?」

丁慕有點奇怪的看著奧斯本,他不知道這個裁縫現在的醉意有幾分是真的,可他這話怎麼聽都未免有點交淺言深,或者說是把大家的面具都撕掉了。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丁慕不置可否的問。

「這就對了,誠實才是最好的交友之道,」奧斯本把酒杯塞到丁慕手裡,笑眯眯的看著他「看看你多漂亮,一個納喀索斯,一個阿波羅,巴勒莫的女人會為你發狂的,除非你想不開要擔任神職,否則我保證所有的閨房都隨你訪問。」

聽著這感嘆和讚美,丁慕多少有點的不自在,就在他開始懷疑裁縫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取向時,奧斯本慢悠悠的說:「不過你現在有個小麻煩,這雖然不會影響到司鐸大人對你的看法,可總是不太好。」

丁慕心裡一動,他仔細想想,隱約猜到裁縫所說的麻煩是什麼。

果然,奧斯本繼續說:「那個波西米亞女人,也許該說是女孩吧,她現在就在巴勒莫,而且今天還有人看到她在城裡賣藝,這對你可不是件好事。」

丁慕默默點頭,他知道戈麥斯不可能不派人探查他的來歷和說過的那些話是否屬實,現在看來關於吉普賽人和他的關係,宮相那邊應該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了。

「去把這個麻煩解決了,」奧斯本站起來把酒一口喝乾「別忘了你這麼年輕,又很快就要發達了,好女人有的是,沒有必要為個波西米亞女人毀了自己。」

丁慕平靜的聽著奧斯本的話,看著裁縫搖晃著走出房間,他坐下來為自己倒上一杯酒。

該有個了解了,丁慕這麼告訴自己,然後端起酒杯一口喝乾。

巴勒莫城西一片靠近雜樹林的空地上,這裡是吉普賽人在巴勒莫城北找的一處新營地。

兩天前的復活節夜裡,隨著索菲婭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跑回來,還不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吉普賽人就被緊跟著出現的軍隊驅趕著從城南的營地里攆了出去。

然後接下的兩天對這些吉普賽人來說簡直就是災難,越來越多的士兵出現在街頭,巴勒莫城裡人心浮動,原本指望能在這座西西里首府賺上一筆的吉普賽人發現,似乎突然之間沒有人再對他們的表演和雜耍感興趣了,甚至就是索菲婭的飛刀和刻意搖胸擺臀的波西米亞女人,也吸引不了那些好像心事重重的巴勒莫人了。

這當然讓所有人都既著急又憤怒,甚至有人把這怪罪到了拋棄了索菲的丁慕身上。

偏偏這個時候丁慕優哉游哉的突然出現,一時間整個吉普賽營地似乎都沸騰了。

霞斯基娜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丁慕,她雙手叉腰,下巴上挑,完全是副吉普賽女人撒潑打架的架勢,而且其他人也對丁慕的出現露出了明顯敵意。

「你竟然還敢來,真是無恥啊,」霞斯基娜憤怒的雙手推搡著丁慕胸口「趕緊滾,你給我們惹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快點離開這裡,否則可沒人能保證不宰了你。」

「我要見索菲婭,」丁慕不想解釋,而且也解釋不了,他不會對霞斯基娜說出他的想法,甚至就是面對索菲婭,他也不可能完全吐露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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