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自異鄉來 第十七章 復活節之夜(上)

名垂史冊的大師都該是什麼樣?

炯炯有神的眼睛,稜角分明的下巴,再配上深邃沉穩的性格和才華橫溢的天分,似乎這些都是令人仰望的大師們的必備條件。

可如果碰到的不但是個外表五大三粗,和藝術家的氣質一點不貼邊,甚至看上去還有些腦子不大靈光的小青年,那麼大師這個稱呼就怎麼也和他對不上號了。

當知道自己的確已經回不去,然後決定留在這個時代之後,丁慕倒也曾經想過既然命該如此,那麼他也不能浪費如此良機。

雖說這個時代充滿混亂和動蕩,可只要想想這個時代同樣是人類文明史上最璀璨的時期之一,丁慕還是覺得自己多少算是幸運的。

他甚至也想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去見一見那些在後世留下不朽傑作的大師奇才們,如果有可能也要親眼見證那些偉大作品的誕生。

可現在他多少有點懷疑自己這些想法是不是有點幼稚了,只要想想後面那個不停擺手,看樣子並不比剛剛經過的菜市場上那個殺豬的瘦弱多少的石匠,他就覺得大師這個詞對那人來說不太合適了,至少現在還不太合適。

丁慕倒是沒有懷疑這個人不是那位著名的文藝復興三傑之一,這是因為固然這個時代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可不但同名,又是個雕刻藝術家的畢竟只有一個,另外再想想這小夥子的年齡,也恰好上下差不多,這麼一來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那個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丁慕隱約記得,就是在1496這一年,隨著法王查理八世的入侵,正在佛羅倫薩學習藝術的米開朗基羅不得不被迫離開動蕩的家鄉,不過也是從那個時候起,這個原本就有這不凡天賦的年輕人,開始了他那光芒璀璨的藝術之旅。

只是現在看來,這位未來大師還沒有影子,不要說他那些驚人絕艷的大作還沒誕生,甚至可能這位年輕人還在為該找哪個下家當恩主發愁呢。

如果這個時候能贊助米開朗基羅會怎麼樣?

丁慕腦子裡閃過這念頭的同時,就又自嘲的笑笑。

別說現在的他一無所有,即便將來站穩了腳跟,要說想贊助那些藝術家也有些想入非非,在這個時代凡是能成為藝術家保護人的,除了要有足夠強悍的財力,同時更要是一方豪強。

準確的說,如今的義大利是個藝術與戰爭並存,創造與毀滅同在的奇怪時代。

想到這些丁慕搖搖頭,他覺得自己還是先好好想想今後該怎麼辦為好,現在已經到了巴勒莫,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呢?

難道就這麼跟著吉普賽人到處流浪?

丁慕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而且老古爾佳之前沒有報復他,只是礙於族規,可時間一長他總會找到機會為侄子復仇。

看看索菲婭,丁慕覺得該好好打算打算了。

和所有城市一樣,巴勒莫城內同樣是不許吉普賽人居停宿營的,所以帶領族人在城裡轉了一大圈,向巴勒莫人宣布了自己部落的到來之後,老古爾佳帶著車隊穿過城市,沿著巴勒莫城南一條大路進入了一片地勢緩緩向上的谷地。

「看來今天晚上就要在這宿營了,」隊伍剛停,霞斯基娜就從自己車上跳下來到丁慕他們的車邊先是喊了一句,隨後壓低聲音說「老古爾佳好像要幹什麼,我看他和幾個人鬼鬼祟祟的,加傑人,如果你能帶索菲亞離開就儘快吧,古爾佳不可能忘了他侄子的事。」

丁慕感激的點點頭,他知道霞斯基娜說的沒錯,吉普賽人也許不會背後捅刀子,可也不會忘了被人捅過的刀子。

「我要帶索菲亞去巴勒莫看看。」丁慕回頭望著夜幕中泛著點點燈光的城市,這裡也許就是他新生活的開始。

「去吧去吧,」霞斯基娜擺擺手,然後捧起索菲亞的臉仔細看著「看看你多漂亮,納山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高興。」

索菲婭眨巴下眼睛,然後似乎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照顧好她加傑人,」霞斯基娜挑剔的看看丁慕「別忘了她將來要為你生兒育女。」

霞斯基娜的話讓丁慕身子一搖,他轉頭看看身邊的索菲婭,雖然身材看上去比很多同齡人成熟的多,可他還是難以想像一個12歲的孩子和生兒育女究竟有多大的關係,可想想這個時代的風氣,又不禁一陣心動。

老古爾佳好像已經把丁慕他們忘了,在招呼著整個部落定下宿營地之後,他就帶著幾個人進城去了。

夜色漸深,但巴勒莫城不但依舊燈火通明,而且要比其他時候都更熱鬧的多。

走在摩肩接踵人頭聳動的街道上,如果不是仔細看,甚至會產生這只是在參加一場盛大的中世紀化妝遊行的錯覺。

到處都是歡笑和喧鬧的人群,閃亮的羽毛,呢絨的細扁帽,華麗且帶著異國風情的開襟長袍,透著誇張鑲嵌繁瑣花邊的寬大裙裾,一群群的年輕男女相互簇擁著穿過街道,彎曲的鞋尖在石頭地面上不住跳動,好像在為夜晚的瘋狂點綴無聲的曲調。

幾個舉著火把在街上一邊大聲喊叫一邊跑來跑去的年輕人看到迎面而來的丁慕二人,他們立刻迎上去圍著他們一邊呼哨一邊把火把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

就在丁慕警惕的護住索菲婭時,那些年輕人又喊叫著跑向其他人。

「讚美上帝,讚美耶穌基督,讚美聖彼得的犧牲和聖羅莎莉亞的靈魂!」

年輕人們不住的大聲喊叫,而其中還夾雜著年輕女人們陣陣聽似惱怒實際卻透著暗喜的嗔斥。

「一群瘋小子,」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站在路邊看著那些年輕人搖搖頭,可接著就對站在路中間的丁慕和索菲婭搖起了手裡的幾張花花綠綠的紙「來吧年輕人,你們為什麼不跟著他們一起去遊行啊。別擔心,一切都沒有問題,上帝會寬恕你們的,只要花上一點小錢就能得到的贖罪符,這可是得到過教宗祝福的,相信我有了這個,你就能受到教宗的寬恕。」

賣贖罪符的老頭費力的吆喝,看到丁慕沒有理會他拉著索菲婭離開,吆喝聲就變成了低聲的詛咒:「真是對小氣鬼,讓你們沒有好結果,就算一百張贖罪符也救不了你們。」

丁慕當然沒有聽到老頭的惡語相加,在人流的推動下,兩人順著主街向老王宮方向慢慢走著。

巴勒莫的王宮幾乎常年空著,這是因為對作為西西里島主人的阿拉貢國王費迪南二世來說,西西里國王只是個「兼職」。

雖然不論是費迪南二世本人,還是他那位能力手腕都絲毫不遜於他的妻子伊莎貝拉一世對西西里都頗為重視,但是那對共主國王畢竟遠在伊比利亞半島,所以絕大多數時候,坐鎮巴勒莫的是西西里王國的宮相。

而當初由薩拉森和諾曼人先後建立修繕起來的王宮,則成了歷任宮相的辦公場所和私宅。

又是一串火把從遠處暗影里經過,綽綽人影在火光映襯下填滿整個街道和巷子。

越往王宮方向走,街上的人越多。漸漸的,整條街道都堵得嚴嚴實實,似乎到處都被遊行的隊伍佔滿了。

索菲婭跟著丁慕茫然的向前走,雖然到處都充斥著笑聲鬧聲,可她卻有些摸不著頭腦。所以到了後來她乾脆用手指戳戳丁慕的手肘,向他做了個困惑詢問的手勢。

丁慕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她在疑惑什麼,一段時間來除了向霞斯基娜請教,他自己也一直在盡量向索菲婭學習,漸漸的他已經能大致懂得索菲婭那些手勢的含義。

譬如現在,索菲婭就很奇怪周圍的人都在幹什麼,或者說她在疑惑這個節日對巴勒莫人來說有什麼特別。

對這個問題丁慕多少有點頭疼,他倒是知道巴勒莫人的舉動究竟是因為什麼,只是他有點苦惱怎麼把這些事告訴索菲婭。

因為關於西西里,或者說是巴勒莫人與復活節的特殊關係實在是「說來話長」,而其中種種複雜的關係也是毫無頭緒,要想搞清楚這些原因,就得從二百多年前說起了。

丁慕不覺得索菲婭有那個耐心聽些陳年舊事,所以就在他尋思該怎麼向索菲婭講因為某個混蛋下半身事件引發了一場血案,導致了西西里人和復活節不得不說的故事時,隨著響亮號角響起,一隊王宮衛隊從大教堂門前經過,沿著街道走來。

單脊寬檐帽式樣的頭盔,整幅的胸甲,襯著厚厚絲絨的紅色內裳,和帶有典型的魚尾狀護翅的長矛,一隊西班牙長矛兵在戰鼓鼓點的指引下踏著整齊的步伐在街上行進著。

隊伍四周已經點起了足夠多的火把,把原本就燈火通明的街道照得如同白晝。

當隊伍走過時,街兩邊的民眾就微微躬身,向隊伍當中一個騎在白馬上的中年貴族行禮。

因為離得很遠,丁慕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不過那看上去頗為強壯的體型卻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當隊伍越來越近時,街上的人們發出的歡呼聲也越來越高,丁慕已經聽出除了高呼「國王和王后萬歲」之外,民眾其他時候喊的都是「戈麥斯大人萬歲」。

作為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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