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懷疑 四

最後一輛警車十一點以前剛剛離開。艾倫在其回普察局的路上停了下來,並告訴她在十二點時到那裡去見他,但是凱茜在十一點三十分就到了警察局。

值班警官立即就把她領到艾倫的辦公室。

她走進房間時,他站在那裡。看來他很累。疲倦而又緊張。天生是一個瘦人,現在看起來顯得憔悴,雙頰凹陷,眼帘鬆弛,在過去的一小時里,長了十歲。她想抱住他,抓住他,用她的胳膊環繞住他,要感覺他的胳膊環繞住她,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合適的。她默默無言地站在那裡,隔著桌子望著他。她張開嘴想說話,但卻只是舔了舔嘴唇。他突然發現很難張口,很難問她必須問的問題。她的手掌在出汗,所以就在褲子上擦了擦。她清了清嗓子:「你們……找到吉米了嗎?」

艾倫搖搖頭,她屏住了呼吸,儘管這是她預料中的答覆。「沒有,」他說,「我有人在外面對鄰居進行調查,而且我們也在峽谷範圍內追捕逃亡者。但是……」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你們找到蘭迪和他的母親了嗎?」

「他們沒有在家。」

「你們搜過他們的房子嗎?」

「我們沒有搜查令。」

她凝視著他:「那又怎樣呢?就是他乾的。」

「凱茜——」

「我知道是他乾的。現在他又把吉米藏在某個地方,因為你們行動不夠快,他也許已經被殺死。您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傻子能手,對嗎?」

艾倫疲倦地嘆了口氣。「凱茜,」他說,「我必須問您幾個問題,好嗎?」

她皺了皺眉:「哪一類的問題?」

他看起來有點窘迫:「問題。」

他語調里的某種東西使她警覺,使她感覺到所有事情並不是正如他們所應該的那樣,但是,她強迫自己點頭,並且裝得一切都正常的樣子。「當然。」她說。在艾倫對面坐下時,她把雙手握緊,把它們壓在雙膝之間,試圖將事實隱瞞下來。她知道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事,但是,她突然感覺到好像是犯了罪被別人抓住了一樣。

艾倫也覺得不安,他一直向下看,遇見她的目光時,一次不能超過幾秒鐘:「如果您不想回答,那麼,您就不必回答任何間題,但是,我還是要問。」

「好,問吧。」

「如果您想要有一名律師在場……」

「這是什麼意思?」她微笑了一下,但笑得有點緊張。她的心在怦怦地跳,「您在給我念米蘭達權利?在這裡我是一名嫌疑人?」

「不是,當然不是。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問您。」

「問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昨天晚上大約八點左右您在什麼地方?」

「看電視。」

「您的父親能證明您在什麼地方嗎?」

她凝視著他:「我想我不是一名嫌疑人。」

「只是回答問題。」

凱茜只有在意識到嘴巴一直張著時,才把它閉上。她不僅感到深深地受到了傷害,而且很生氣。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例行公事。」艾倫說,彷彿他明白了她的想法。他似乎擺出屈尊俯就的樣子。「當一個人被謀殺時,我們都要對受害人的所有家屬和熟人進行程序性的詢問。這是標準程序。大多數的殺人案都是由了解受害者的人實施的,因此,我們只是提一些問題。一般都沒有什麼意思,但有時候我們也得到了——」

「您問我的問題與我找到達斯梯以後問我的問題不一樣。」

艾倫搖搖頭:「看,對不起——」

「您的上司認為我有罪,是嗎?」

「不,這不是——」

「那麼,為什麼您審問我而不去審問卡特莉娜·韋斯特呢?」

「我們是要找韋斯特夫人和她的兒子談一談,但是現在他們誰也沒有在家,我們也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我派了一個人在找他們。」

「去弄一張搜查令啊!」

「我們會去弄的。」

「現在!」

「聽我說,」艾倫說,「我們沒有那個男孩幹了什麼事情的證據。我們沒有他也許或可能犯有哪怕是輕罪的跡象,更不用說是殺人罪。我必須依據的一切就是您這樣的說法。我們要對此進行核查,但是,我們在這裡是警察,有我們必須遵循的條例和準則。我們不能只是因為鄰居們不喜歡就把人抓起來。如果我們這樣做,我們就會把所有時間都花在拘捕無辜——」

「討厭!」凱茜大喊道,「吉米可能現在就會死去!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時間的代價就是他的生命!」

「這種『小事』,」艾倫平靜地說,「就是大法。」

「滾你的!」凱茜站了起來,「下一次你與我談話時,我要有一名律師在場。」

「好。那是你的權利。」

她怒目注視著他。她明顯地握緊了手,讓手提包發出格格的響聲,但是她還不想隱蔽這一點:「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

「好極了!」她轉身要走。

「我要你離韋斯特夫人和她的兒子遠一點,好嗎?你大概沒有什麼要說的——」

「你以為我要幹什麼?殺了他們?」

「不,這不是我說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我打算去——」

凱茜傲然闊步走出房間,砰的一聲在身後把門關上。

在辦公室外面,她倚靠在牆上,試圖平息四肢的頗抖。她在出汗。她知道她與艾倫的關係已經告吹。她應該冷靜地留下來,不能失去控制。然而,真見鬼,她到這裡來是要談蘭迪和吉米的事情,要艾倫採取某種行動——要立即,不能再耽誤——而他卻給她來了一場疲勞訊問。

她覺得受了傷害並且被出賣的感覺,有一種失去了保護和沒有地方掩蔽的感覺,充滿了無助的脆弱感情和近似於突然失敗的空虛感覺。她生氣,為了他所做的一切,為了他所想的一切,為了他嘲弄她的信賴,生艾倫的氣。但是,她那無理性的控制不了的做法,也讓她感到內疚。

一個穿制服的警察從旁邊走過,看了看她,顯然是準備提供幫助,然而,凱茜離開了牆,急匆匆地沿著門廊朝門廳和出口跑去。她心緒不寧和感到慌亂,首先是感到驚慌——每當她想起蘭迪時,她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但是,現在明顯的是,是艾倫或者不是艾倫,警察只是想按照他們狹窄的思路去行動;還有,如果蘭迪打算停手,吉米將被救出,他們會告訴她。

她跑過雙扇的拉門,進到炎熱的下午陽光中;儘管她在出汗,仍然感覺冷。她感到非常冷。

當凱茜衝出他的辦公室時,艾倫站了起來。他考慮過想跟出去,但是立即放棄了這一想法,感到她需要歇一口氣的機會。

他的確把這件事辦糟了。

他在內心裡嚴厲譴貴自己。到底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怎麼他能愚蠢到感覺如此遲鈍的地步?他想到,如果他提問,情況可能就會好一些;但是,他現在明白,讓杜勃里寧或另外一個人去找她談更好,不過,這個人不要與案件有什麼牽連。除了職業規範以外,他不僅在空想地跳踢達舞,而且把一些事情辦得更糟,甚至還不如簡單地按程序去辦。到底他有什麼不對呢?

他注視著關著的門。從理性上他想立即跟著她跑出去,向她道歉,領著她一起去韋斯特的家,破門而入去拯救吉米,就像連環畫里的角色一樣成為一名英雄。但是,他腦海里更加理智的一部分告訴他,有時間,可以在以後再重新和好。現在,他必須把力量調配一下去把吉米找到。

要做出實際的努力。

他突然想起,也許是他自己故意地表現得那麼粗魯,在潛意識裡他要她不要再給他製造麻煩,他要自由地處理這件殺人案,而同時不能把個人事情摻雜進去,排除這種阻力,把自己從中解脫出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根本就沒有好好問過她,不是嗎?沒有理由對她嚴加盤問。他沒有懷疑她,也並不認為她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他。

也許是他想認識自己。

那是可能的,這種想法使他感到不安。

計算機里有沒有提到她兄弟戴維的什麼事情。

他閉上眼睛,努力使他把已經感到的頭疼減輕些。警察沒有培訓過怎麼處理空白的、沒有具體答案的局面。他能夠處理業務中意義不明確的事情。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又怎麼樣?

他發覺自己正在考慮凱茜所說的事情,但是,智障男孩殺死了奧爾·戈爾德斯特因,綁架並殺死了吉米,而且實施了其他幾起殺人案,這個想法有點荒唐和滑稽。

他把局面處理得不好。對此毫無疑問。他應該更加敏感一些,更好地理解她的感情。而他卻與她爭論並且使她生氣,結果只是表現了他本來的愚蠢。

現在她走到哪裡去了?回家啦?他並不這樣認為。他知道她非常心煩意亂,十分生氣。如果她真的認為吉米處於危險之中,雖然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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