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友情出現裂痕

特麗絲坐在門廊里,心裡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感。杜戈和比利都不在家,杜戈去開會,比利和萊恩不知去什麼地方玩兒了,家裡只有她。現在她很少有獨自一人的時候,每當獨自在家她真是謝天謝地。但今天卻不是這樣,這很奇怪。

錄音機就放在身邊的木地板上。上次她用的時候,幾乎不出聲,剛才她從比利的遙控玩具汽車上找了三節電池,又在廚房抽屜里找出一節,現在錄音機恢複正常了。她把聲音開的很大,放的是喬治·溫斯頓的曲子。平時,她喜歡把音樂同當天的情況聯繫起來,選擇樂曲來充分表達自己的情感,但今天這樂曲聽起來同她的生活真是南轅北轍。印象派那舒緩的鋼琴,有張有弛的節奏同夏季的藍天、鬱鬱蔥蔥的樹林是那麼合拍,但她卻覺得極不協調,極不一致。

她眼睛盯著那片樹木,盯著掛在樹枝上的用來喂蜂鳥的箱子。眼睛看著箱子,但又是什麼也沒有看到,箱子是注意的焦點,但心思卻不知在什麼地方,腦子想的是別的。

想的是那個郵差。

她沒有把昨天夜裡看到郵差,之後又做了個噩夢這些事告訴杜戈。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麼,她對丈夫從不隱瞞任何事情,他們之間親密忠誠,有什麼都會讓對方知道,他們對事有共同的看法和意見,他們的思想一致,追求一致,有憂慮了也一起分擔。但出於某種原因,她不能主動去同丈夫談論郵差,她還編了種種理由來說服自己,這些理由聽起來頗有邏輯,很有道理,什麼比利還沒睡,還聽著呢,什麼杜戈走得太早,她沒時間同他談,等等,等等。但事實上是她不想談,不想告訴他所發生的事情。這是前所未有的,這比向他承認更令她害怕。

今天杜戈走之前沒有去取信,她則是膽戰心驚不敢去,只好讓比利代勞,她站在門廊看著免得出什麼意外。比利拿回三封信,兩封是杜戈的,一封是她的。信放在她身邊的小桌上,小桌上還有一杯冰茶。信是霍華德寫來的,內容不會有什麼可怕的,但剛才她並不想馬上打開,就放在了一邊,現在想看看了,於是就撕開了信封。信封上寫的是她的名字,但信的第一行卻是「埃倫:你好」。她皺起了眉頭,這可真奇怪。她讀了下去:

埃倫:你好!

星期六晚上我不得不去阿爾賓家吃晚飯,所以沒能前去看你,非常抱歉。

在他們家那段時間真難熬,吃的東西亂七八糟,他們的孩子不懂事,大人也和以往一樣令人心煩。特麗蘭那條母狗……

她讀不下去了,心裡憋得難受。她又拿起信來看,字跡變得水汪汪,模糊不清,在眼前舞動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為自己的感情用事感到吃驚,她對自己,對自己的烹飪手藝向來不是特別放在心上,對別人建設性的批評也不計較。但這次不同了,這是寡廉鮮恥的背叛,特別是對他們家的背叛,而且是來自霍華德這樣的朋友,這深深地傷害了她。她氣乎乎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疊好信放回信封里。霍華德顯然是同時給她和埃倫寫信,但陰錯陽差地把信放錯了信封。

埃倫看到的信肯定是說他在特麗絲家度過了一個快樂的夜晚,吃了一頓從沒有吃過的好飯。她一般不是這樣容易動感情,容易受到傷害,但這次……她曾經努力幫助過霍華德度過一段艱難的日子,這次他反手在背後捅了一刀,這傷口太深了。

她和杜戈總是把他當成朋友,也許不是密友,但還是朋友,願意和他在一起的朋友。他為什麼會幹出這種事情來?他怎麼會是這樣的兩面派?他從來也不是這種好欺騙、口是心非的人。心直口快是他的最大優點也是他的最大缺點,心裡有話張口就說,從來不管後果如何。他就是直說不想來,不喜歡和他們在一起,不愛吃他們做的飯,這不也很簡單嗎?為什麼要坐在這兒對他們夫婦說謊呢?還……

電話鈴響了。她把信放在小桌上,費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進了屋。她拿起話筒時電話鈴已經響了五遍了,她清了清嗓子,不讓自己的心情從聲音裡帶出來。

「喂,你好。」

「他在追我!」電話里的聲音很低,很緊張,很慌亂,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

特麗絲一開始沒有聽出這是誰的聲音。「他現在就在這兒。」

「我不明白,」特麗絲被弄糊塗了。

「我覺得他就在這所房子里。」電話那頭的那個婦女壓低聲音說。

現在特麗絲聽出這是誰的聲音了,是埃倫·朗達。她感到很吃驚,這位女士的聲音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特麗絲一直記得她的聲音冷冰冰的,現在不是了,也不是葬禮上那悲痛已極的嚎哭聲,是恐懼的聲音,令人膽戰的聲音。

「誰在追你?」

「他覺得他很機警,可我聽見他的腳步聲了。」

「從家裡出來,」特麗絲說。「找個地方報警。」

「我報過警了,警察不管,他們說……」

埃倫的聲音斷了,傳來的是個低沉的男中音。「喂,誰呀?」

特麗絲的心跳到嗓子眼了,她鼓足了勇氣調動了全身的力量才沒有把電話掛上。

「你是誰?」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帶有一種威嚇力。

「我是羅伯茨醫生。你是誰?」

「噢,原來是你呀。」特麗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總算放鬆了一些。這時她聽到電話那頭有一個男人在和一個女人爭辯的聲音。「是特麗絲·阿爾賓。」

「特麗絲你好。我剛才聽到了幾句,埃倫說有人在追她,是吧?」

「是啊。」

「對不起,她打擾你。她的兒子們一直在想辦法看住她,可又不能一天24小時盯著,最近只要得到機會她就給人打電話,說有人追蹤她。」說到這兒,他喘了一口氣,沉重的呼吸聲傳過來,特麗絲聽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她的孩子也不願正視這件事。我對他們說他們的母親是想找人諮詢諮詢。我不能只是靠打針來對她進行治療,她的情感方面的問題我解決不了。說不定還得把她送到專門機構住一段時間,誰知道呢,這方面我一竅不通。」

「她出什麼事了?」

「悲傷、沮喪和各種悶在心裡的情感突然找到了發泄的地方。我說過,我對這方面的癥狀一竅不通,但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鮑勃的自殺——啊,是去世,成了催化劑,勾起了這些說不清的東西。」這時,羅伯茨背後的爭論聲更響了,更激烈了。「對不起,請你原諒。這兒的情況有點兒嚴重了。謝謝你的耐心與合作,我會和你聯繫的。」

還沒等特麗絲說一聲再見,那邊的電話已經掛上了。特麗絲把電話慢慢地放下了。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犯罪感,好像是背叛了埃倫對她的信任。這個念頭很奇怪,毫無邏輯可言,但整個談話有點兒脫離實際。她走出屋子,回到門廊,木然地坐在椅子上。顯然是有人騷擾了埃倫,她顯然有些嚴重的感情和心理問題,但在醫生拿起聽筒之前,特麗絲確實覺得有人在追她,有人在她房子里。

而且她很清楚那人是誰。

「哇,瞧瞧這位,」萊恩咧著嘴笑著說。

比利淡淡地笑了一下算是做了回應。他們這是在自己的碉堡里,正在看《花花公子》。往常比利和萊恩一樣,看起這種雜誌就人迷,可今天不同了。他覺得心煩意亂,坐卧不安,而且煩躁。他的目光注視著腿上這本雜誌上的那個頭戴郵差帽的女郎。毫無疑問,她是這種雜誌登過的最美麗、最無懈可擊的女郎,今天比利看到這張照片卻沒有激動起來,他感到的是心緒不寧。女郎的這雙眼睛在哪兒見過?她的嘴長得和他的……一樣?

再看看身體的其它部位。其它部位都是女人身上才有的,同那個人聯繫不起來。

還有……

「你猜這是什麼?」萊恩問道。他的聲音好像挺隨便,若無其事似的,但一聽就知道這是裝出來的。比利從小就認識他,沒說實話他能聽出來,甚至聽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他腦子裡想什麼呢。他問的話不是突然想起來的,而是有目的的,計畫好並且準備過的。

「你說的什麼?」比利同樣無所謂似的問道。

萊恩四下看了看,好像看看這個司令部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偷看。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疊得發皺的信封交給比利。「你看看。」

比利掃了一眼信封,信是寄到萊恩家裡的,收信人是萊恩,左上角寫著寄信人的姓名:塔瑪·巴恩斯。

「看看裡面,」萊恩催促道。

比利抽出裡面疊著的紙。這是一封信,字是草體字,寫得很漂亮,一望即知是出自女人之手。文字下面附著一張西班牙裸體女郎的複印照片。女郎微笑著,雙手托著碩大的乳房,兩腿岔得很開。這照片已經髒得一塌糊塗,細微之處已經看不清了。但是比利在這裡看到的這類雜誌太多了,眼睛看不到,心裡卻很明白。

「讀一讀,看看寫的什麼,」萊恩咧著嘴笑著說。

比利讀了起來。信一開始是通常的禮貌用語,但很快就說她樂意讓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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