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偷天換日 第56章 龍陽峒

「龍陽峒土司的寨子位於山上,山下也有他們的土民村落,不過寨中有權勢的頭人,大都住在山上,那座寨子甚是險要……」

李經歷騎在馬上,一邊走一邊向葉小天解釋著:「那座寨子叫魚木寨,寨樓突兀於萬山之中,兩邊一色的懸崖峭壁,中間只有一道狹窄的寨門……」

葉小天聽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打斷他的話問道:「那麼……是不是只要他們守住了那道寨門,山下人馬再多,輕易也攻不上山去?」

李經歷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道:「除非用大炮轟,又或者用人命往上堆,把山上的守軍都耗光,否則的話,只需要十個人,就能守得住寨子,根本攻不下來。」

葉小天聽到這裡也不禁皺起了眉頭,譚彥相既然已有脫離石柱司的打算,不管馬千乘此來是打著什麼幌子,恐怕他都不會沒有絲毫戒心。就算他相信石柱馬家並不知道他的陰謀,肯放馬千乘上山,那山門處又豈能沒有人扼守?如果馬千乘上了山,這寨門一關,內外不通,到時候……

葉小天放緩了速度,等田彬霏的車子到了近前,葉小天便上了車,兩個人低低商量了一陣,葉小天便重新下車上馬,快速向前趕去。

葉小天一行人也跟著馬千乘來了,本來馬土司是想邀請他們在石柱做客的,不過葉小天無法坐視馬千乘涉險,便要求跟來龍陽峒。馬斗斛對懲治不聽話的譚彥相似乎滿懷信心,也有意在這位貴州土司面前炫耀一下他石柱司的武力,所以便答應了。

馬千乘一身披掛,銀盔銀甲,看起來煞是威風。當然,那盔與甲都只是塗了銀漆的皮革,否則那麼重的一副盔甲,還上什麼山,它更適宜在平原上衝鋒陷陣。

「千乘,據說龍陽峒的山寨地勢甚為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葉小天提馬追上馬千乘,開門見山地道。

馬千乘傲然道:「天下沒有攻不破的堡壘!什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話是那麼說,不過只是難打些罷了。」

葉小天道:「正是如此,所以,如果能以最小的代價拿下龍陽峒,又何必讓你馬家的勇士們前去送死呢?如果折損太重的話,未免得不償失!」

馬千乘正色道:「祖宗遺訓,『土不出境』,讓人割裂寸土,都是我們子孫無能不肖,是對不起祖宗!所以即便死再多人,這場仗也得打,而且必須打贏!」

葉小天耐心地說服這個愣頭青:「馬老弟,我的意思不是不打,可是如果能以最小的代價來攻佔龍陽峒,那又何必強攻呢?呵呵,自古名將,可都不是一介莽夫。哪怕是萬人敵的猛將,能夠智取時也不會過分倚仗武勇的。」

這句話果然很對馬千乘的胃口,一向以古之名將尤其是乃祖馬伏波為偶像的這位中二少年馬千乘立即響應起來:「不錯!所以我才要和二弟分開行動,我去誑開山寨,與二弟裡應外合,一舉拿下譚彥相,如此可以最小的代價智取魚木寨。」

葉小天耐著性子道:「千乘,我聽李經歷講,那魚木寨,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兩側儘是峭壁懸崖,即便你上了山,萬一不能突然拿住譚彥相,只要被他扼守住山門,那時內外隔絕,等你二弟攻上山,只怕你已一命嗚呼了!」

馬千乘睥睨四方,豪氣干雲地道:「大丈夫馬革裹屍,尋常事耳!戰場廝殺,哪有不死人的!」

噫!這話說得太對了,葉小天竟無言以對。

葉小天苦笑兩聲,才道:「理兒固然是這個理兒,但是你要知道,你此去是懲戒譚彥相的,結果不但你要死在他的手上,你二弟率兵硬攻,十成人馬也要折損個五七成,縱然勝了也是慘勝。

如果能有更好的辦法,甚至兵不血刃地奪取魚木寨,豈不更好?如此一來,你便可以一戰成名,任誰聽了,也不免要蹺起大指,贊一句:『果然不愧為馬伏波的後人!』」

這話馬千乘愛聽,果然是投其所好,說服起來就容易。馬千乘登時兩眼一亮,道:「葉兄這意思,你有比我娘親所想更好的主意嗎?」

葉小天心道:「你娘親那主意很好嗎?她可是完全把你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葉小天傍著馬千乘,一路走一路說起自己的主意,馬千乘聽得連連點頭,等葉小天說完,他又仔細思量一陣,覺得這個法子確實更好,不禁興奮地道:「妙!此計果然比我娘想出來的主意更妙!如果我能如此這般拿下龍陽峒,必然名揚四方啊,哇哈哈哈……」

馬千乘狂笑完了撥馬就走,葉小天訝然道:「你往哪裡去?」

馬千乘頭也不回地向後方衝去,說道:「我去說與二弟知道,叫他依計行事。」

葉小天駐馬路旁,望著風風火火而去的馬千乘連連搖頭。田彬霏的車子駛過來,在他身邊停下,微笑道:「如此性情,或者不會成為一個好土司,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朋友!」

葉小天想了一想,微微點頭。

……

石柱馬家的土司府邸雖非中原建築式樣,不過各功能區域倒也一樣分明:土司祠堂,土司衙門,練兵場,大夫第等等。

衙門大門外有一對石鼓,一對楹聯,楹聯上書「守斯土,利斯民,石柱同黎庶誰非赤子;辟其疆,利其賦,三百里區域盡隸王封」。大門之後是儀門,只有州官府級以上頭面人物來督察巡視時才打開,平時都走兩邊。

儀門後面是大院,左邊為兵房,右邊為牢房,兵房只是看守犯人和保衛衙署的士兵才住的地方。牢房則也功能齊全,既有輕重之分,也有男女之別。

正堂就是土司問案司法的地方,馬斗斛剛剛升了堂,審理了一起私掘鉛礦的案件。他問案子倒也簡單,根本沒有朝廷那一段相對嚴謹的審理程序,是非對錯、用何刑罰,都在土司老爺一念之間。

石柱有鉛礦,石柱司負責開採,每年上繳朝廷五千一百三十斤,額外的鉛則屬於石柱司自有。這也是四川與貴州的區別之一,這裡的土司雖然享有相當大的特權,但是朝廷的統治力在這裡貫徹得也相對更徹底。

貴州那邊的土司想讓他們按年納稅那是很困難的,而在四川這邊則已成為常態。所以,四川這邊徵調土兵作戰、土司繳納稅賦都是常態,而貴州那邊的土官們還基本保留著漢唐以來的絕對自主權,堪稱國中之國,這也是鷹黨把貴州作為改土歸流的重點的原因。

石柱司開採冶煉鉛礦的手段很落後,每年出產的鉛並不多,上繳朝廷之後所余有限,而這又是石柱司的重要財源之一,所以對於鉛礦的保護,馬斗斛一向很重視,這也就難怪他對盜採者非常惱火了。

可是儘管嚴厲打擊,但盜採利潤太大,依舊有人鋌而走險。今日這伙盜採者,馬斗斛判了他們「紅鞋子」之刑。與貴州那邊的土司喜歡使用把人丟進石灰坑燒死的酷刑不同,這邊的土司喜歡用「紅鞋子」。

一雙鐵鞋穿在犯人腳上,底下是燒紅的鐵板,讓犯人在痛苦中蹦蹦跳跳地掙扎,直至痛苦不堪地跌倒,整個人活活痛死或炙死,和炮烙有異曲同工之妙。

馬斗斛處理完了這起盜採案,憤憤然地回了後宅。大堂之後是二堂,二堂是土司和師爺們的辦公所在還有師爺們的住處,三堂就是土司家族的生活區了。三堂有東西兩個花廳,東花廳是接待重要賓客的所在,西花廳則是馬氏家人日常聚集的所在。

馬斗斛進了西花廳,對覃氏簡略地說了幾句今日所審的案子。這時下人端了一碗湯羹上來,覃氏接過溫柔地遞向馬斗斛。馬斗斛一見那湯羹,便咧嘴道:「又是銀耳蓮子燕窩羹啊?」

這湯羹略甜,余此之外並無其他味道,口味較重的馬斗斛很不喜歡喝這個,偏偏覃氏卻喜歡為他調理這種湯。覃氏像哄孩子似的道:「你脾氣大,火氣旺,要喝這湯才有助調理。」

「唉!來碗鹹蛋肉糜羹多好!」馬斗斛無奈地嘟囔著,像咽葯似的,摒著呼吸稀里呼嚕一口氣喝乾,把碗遞給覃氏,覃氏向他嫣然一笑,道:「你呀,莫要時時動怒,都一把年紀了,還不能放寬胸懷!」

覃氏嬌嗔著出了花廳,臉上的笑容登時消失了,轉而被淡淡的厭惡之色所取代。她和丈夫有共同語言的地方實在不多,生活理念、生活習慣,太多的不一樣,就說丈夫喜食的甚麼鹹蛋肉糜羹,她就覺得粗鄙不堪,尤其是他吃東西那動靜……

「跟豬搶槽似的!」覃氏厭憎地暗罵,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丰神如玉、風度翩翩的俊俏公子,他的談吐、氣質,用銀匙斯文儒雅地喝著銀耳燕窩湯時的樣子,覃氏心中頓時一熱,丈夫這等粗魯男兒,怎麼跟人家比?

把銀碗交給下人,覃氏沒回花廳,而是回了自己住處,細細思量起來:「應龍欲謀大事,舉兵在即,我與千駟應當在此遙相呼應,助他成就大業才對。可是,土司大權在那匹夫手裡,就算他死了也只會傳給千乘,這該如何是好?」

覃氏愁腸百結,反覆思量,忽然想起剛剛馬斗斛所審的案子,不由心中一動:「礦!鉛礦!如果在這鉛礦上動動手腳,是否能一箭雙鵰呢……」覃氏想著,臉上漸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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