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災難 第十七章 喋血的小貓咪

這天的清晨不似往日般的晴朗和炎熱。相反,天空陰沉沉的,一片片雲團穿梭在里姆山頂高高的樹巔,遮住了太陽。微風順著戈登剛打開的窗子飄進來。

「真是個驚喜。」瑪麗娜打著哈欠道。

「天氣預報又錯了。」他邊說邊躺回到床上。揉揉惺忪的雙眼,又盯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桑德拉,」他突然說。

「什麼?」

「我們可以給小孩起名叫桑德拉。」

瑪麗娜瞧了他一會兒然後從床上坐起來。他看上去是那麼安詳、幸福地躺在那裡,她真不忍心去攪擾他的心緒,但他們必須攤攤牌,孩子的問題遲早都要談。三天來她一直想說,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好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不知該從何說起。

「咱們得談談,」她終於說。

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一定感染了戈登,他也不禁用胳膊肘拄著坐起來,瞧著她,目光中透著期待和迷惑。「我知道。」他平靜地說。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撫摸著他關節處的濃粗的汗毛。「我還是很害怕。」

「我知道,我也是。」

「這……真不公平,我們不該受這罪。」她茫然、憤怒而委屈地說。她明白自己的心情不是用語言所能形容——她說不清這種微妙的、各不相同而又相互撞擊的情緒——這使她很煩惱。她真想大哭上一場,但哭又有何益呢?

戈登把她的手放在唇上輕輕地吻著。「我知道,」他說。

這並不是她想談的,談話本不應該這樣進行,但她無法控制自己,憤怒、困惑沖昏了她的頭腦,淚水就要像開閘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媽的,為什麼這事偏讓我們攤上?……為什麼這種……該死的事情……一定要發生呢?」

戈登沒有答話,只是又吻了吻她的手,輕聲安慰著,希望夠了,儘管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這麼……該死……不公。」

她開始抽泣,起先還是默默地任憑淚水順雙頰流淌。她緊緊地閉上眼睛,但淚水依然衝決而出。她還想抗議、抱怨,但突然嘴像被膠粘住了。

她毫不顧忌地放聲大哭。

他將她摟進懷裡,親吻著她潮濕的雙頰,品味著她淚水中的苦澀。他用手撫摸著她濃密的秀髮,將嘴貼到她的嘴上。

他的手順著她的身體一直向下滑去,她沒有反抗。

他們很快融為一體。

他們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戈登側倒一邊試圖想吻她,但嘴唇被她的頭髮給纏繞住。她咯咯地笑了。

「高興了?」戈登笑著問。

「違背我的意願。」

「每次都……」

瑪麗娜將手指輕輕放到他的嘴上。「我們可能把孩子傷著了,但問題還得談。」

他點點頭,「快說。」

「我們怎麼辦呢?」

她的聲音又一本正經起來,戈登坐起來,盯著她的眼睛,想從她的目光中揣測出她傾向於怎樣。「我不知道。」他說。

「我知道化驗結果該陽性的是陽性,該陰性的是陰性,但我還是擔心,他們萬一弄錯了呢?那我們怎麼辦呢?」

「只能聽天由命。」

「我拿不定主意是否冒這個險,是否該心存僥倖,因為我不知道一旦出了問題,怎麼應付。」

「一切由你決定,不管你怎麼決定我都隨你。但我想我們也應該看開點,既然醫生說一切正常。出錯的可能性是有,但不大。」他沖她笑笑,「我覺得有個小瑪麗娜在屋裡跑來跑去很好玩的。」

她也沖他笑笑,「不知為什麼我知道你會贊成要的。」

「那麼你怎麼考慮的?」

她拿舌頭舔舔牙,暖昧地聳聳肩說,「我不知道。」

「你不傾各於任何一方嗎?」

「嗯,或許不是,但——」

「你最好快點決定,你明白吧。」

「我明白。但我不得不辭職,全靠你一人的薪水……」

「你是說你所擔心的是錢的問題嗎?」

「不,當然不是。但我們必須考慮周全,到目前看,弊似乎大於利。」

「你傾向於怎樣呢?」

她儘力裝出鄭重其事的樣子,但終於沒能忍住嘴角的笑意。「我也想有個小瑪麗娜在屋裡跑來跑去。」

「那就這樣決定了。」

「還不能完全。我還得稍微考慮一下,我知道,我最好快一點。」她吻了吻他的鼻子,「我會的。」

戈登回吻她,然後將頭枕在她的腹部,彷彿在傾聽什麼。「嘿,」他說著坐起來,「我們那事兒還能做多久?」

瑪麗娜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輕鬆而愉悅。「我想到你會擔心那個的。」

「不是——」

「只要我們想,多長都行。」

「不會傷到孩子嗎?」

她想了一會兒。「嗯,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些新姿勢,你不要總是在上頭。」

「總是?」

她笑了。「幾乎吧。」

他開心地看著她。「或許我們在接下來的八個月里應該放棄。畢竟,你有兩個——」

「哦,不,」她說。

他笑著吻了她。「那你覺得桑德拉這名字怎麼樣?」

「我在考慮奧爾加或海爾加,再或許伯莎。」

「如果是男孩,你是不是要叫他珀西?」

「或奧蒂斯,」她附和說。

戈登又倚回到黃銅床頭上,頭正好卡在兩個黃銅把手之間。「你還笑,我們真得考慮考慮名字的問題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如果你決定留住這個孩子的話。」

他又補充一句。

瑪麗娜將腿搭在床邊上,搖晃著說。「我們必須得開始考慮名字了。」

「准了?」

她點點頭。

「真乾脆。」

「我是個頭腦敏捷的思想者。」她走到屋中央將搭在椅子上的花睡袍取下來,穿在身上。走出了卧室。

戈登聽到她走進了廁所,一會兒又走進了廚房……突然有尖叫聲沿大廳傳來。

「瑪麗娜!」戈登猛地跳下床,幾乎和慌忙跑進來的瑪麗娜撞了個滿懷,他扶住她的肩膀。「怎麼了?」他問,「出了什麼事?」

她歇斯底里地抽泣著,他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他放開她,匆忙趕到廚房,他也呆住了。

瑪麗娜用百事可樂罐兒為小貓做的拉屎用盒子被打翻,土撒了一地,盛食物和水的碟子也倒扣在地板上。

貓血濺得到處都是。

黃色冰箱上被塗得紅乎乎一片,桌面上也抹得到處都是血和黑漆漆的腸子,而一隻灰爪子從水槽中探出頭來。

再看小貓,身首異處,整個身體被撕得七零八落。只剩了毛皮的屍身被用排刀釘在了灶前的地板上,割下來的腦袋像個灰色的網球滾在一旁,黃綠色的眼珠死死盯著屋頂。

戈登用目光迅速掃了一下整個屋子,窗戶都關著,且上了鎖。他跑到客廳,見前門也插著。

怎麼了?

出了什麼事?

他打開前門向外望去,薄霧已經消散,但空氣依舊潮濕。秋天就要到了,他已感到了秋的氣息。他的目光搜尋著礫石車道,但看不出任何異常。他關了門回到卧室里。瑪麗娜蟋縮在毯子下,還傷心地哭著。他在她身邊跑下來,「好了,」他說,又緊緊抱了抱她,「好了。」

但他自己心裡也七上八下打起了鼓,一種不祥的對孩子的無端恐懼驀地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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