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依依北望 第一百九十五章 帝師

從坤德宮出來之後,已經是下午臨近傍晚時分,李信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回到了未央宮裡。

這個關口,他還是在皇宮裡比較合適,如果他置身事外,那麼將來就有可能事事被動,而且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到未央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幾位宰輔仍舊是寸步不離,在未央宮裡沒有出去過,太子殿下跪在天子靈前,依舊在燒著紙錢。

李信邁步走到了太子面前,跪在了太子對面的蒲團上,輕聲道:「殿下在這裡跪了一天一夜了罷?」

按照大晉的規矩,天子崩逝,身為皇子是要在靈前守靈三日的,也就是說太子要在這裡跪三天,然後在天子靈前即皇帝位。

太康天子雖然有時候有些刻薄,但是對待自己兒子還是很不錯的,因此天子死了,太子也很是傷心,此時他兩隻眼睛都腫了,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李信,低頭道:「老師,這是弟子應當的。」

李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該你跪在這裡,但是也不能跪在這裡三天罷?總要去吃個飯才是。」

說著,李信看向在附近伺候的蕭正,開口問道:「蕭公公,可有準備飯食?」

「有的。」

蕭正立刻低頭:「偏殿里,已經準備好了米粥,肉湯之類,可以暖暖身子。」

李信扭頭看了一眼天子的靈位,然後沉聲道:「那我帶太子殿下去吃點東西,再回來,應該沒有違背了規矩罷?」

其實這個跪三天的規矩,沒有哪個能真正做到,十年前壬辰宮變之後,當時的太康天子按規矩也是要跪三天,但是也只是在人前跪,只要宮裡沒有外臣,他就會找地方休息。

也就太子殿下這麼實誠,硬生生的跪了一天一夜了。

蕭正作為內廷的太監,自然知道這個,他連忙開口:「回侯爺,合規矩的。」

李信點了點頭,從蒲團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太子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太子殿下面色猶豫。

他左右看了看,然後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皇后娘娘,一臉緊張的看著自己。

太子殿下咬了咬牙,伸手牽住了李信伸過來的手,勉強站了起來。

而一直看著太子這邊情況的皇后娘娘,見狀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太子跪了這麼久,兩隻腿早已經麻了,剛一站起來,就差點直接跌倒在地上,好在李信的胳膊力氣很大,直接把他給扶了起來,然後攙扶著這位太子殿下,朝著偏殿走去。

於是,當朝的太子太保,禁軍右營將軍,兵部尚書李長安,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攙扶著太子殿下,越過未央宮天子寢殿里的朝堂重臣,慢慢朝著偏殿走去。

此時的太子殿下,因為身子瘦弱而且跪了很長時間了原因,臉色有些發白,看起來很是虛弱。

而身著一品朝服的李信,雖然披著白麻衣,但是大袖飄飄,頭戴玉冠,舉手投足之間,氣度儼然。

這一幕,被文武百官看在了眼裡。

於是,不少人暗中的一些小心思,就這麼破滅了。

本來,因為太子的母族出身小家族,所以他雖然是嫡長子,但是這裡面還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間,比如說太子登基一兩年突然病故,或者說太子德行不夠,也可以再議新君,但是這位靖安侯爺現在明確的站在了太子這一邊,那麼這一輪的皇權順遞,其實就沒有了任何懸念。

畢竟京城高層的所有人都清楚,靖安侯李信身後,不僅僅是一個靖安侯府,還有一個葉家。

有些爬到了權力頂層的人,比如說尚書台的幾個宰輔,甚至知道西南那邊的事情,與這位靖安侯爺脫不開干係。

這麼一個朝堂大佬,還是一個手握半個京畿禁軍的朝堂大佬公然站隊,為太子殿下站台,再加上太子殿下是大行皇帝嫡長子,又有遺詔在,太子登基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除非有人敢跳出來正面面對李信,還有葉家,挑戰大行皇帝遺詔。

本來,勢力孤弱的太子能不能順利坐穩帝位,都還是一個需要拭目以待的問題,但是現在李信只輕輕伸手,這個位置便算是坐穩了。

至於他將來做的怎麼樣,那就不是現在能夠知道的事情了。

李信扶著太子殿下,一路走出天子寢殿,在蕭正的帶領下,走到了未央宮的暖閣里,這裡已經有宮人準備好了一桌吃食,等著他們兩個。

太子殿下的腿在走出未央宮之後就,其實就已經好了,他也是餓了,走進暖閣之後,先是坐到了矮桌旁邊,端起一碗米粥,低著頭囫圇的吃了兩口,然後越吃,就越覺得這米粥有了些許鹹味。

他抬起頭來,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李信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

「老師,父皇的事情……你知道的是不是?」

太康天子生病的這幾年,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一直隱藏的很好,不僅是李信這些外臣不知道,就連太后太子這種親人,也被他瞞在鼓裡。

李信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

太子殿下滿臉都是淚水。

「上個月我去見父皇,他還是好好的……」

李信面色平靜。

「那只是陛下想讓你看到他好好的。」

一個月前,太康天子的病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太子那個時候不可能見到「好好的」天子。

太子用孝服抹了抹眼淚,抬頭看著李信,聲音有些惶恐。

「老師,接下來我應該做什麼……」

「我還什麼都不懂,我不會做皇帝……」

李信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

「沒有人天生就會做皇帝,殿下要慢慢去學。」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陛下他二十三歲登基的時候,也不會做皇帝,於是他一天里有四五個時辰都待在尚書台里,給張相他們做學生。」

「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就會了。」

太子殿下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些瑟縮地說道:「那老師,我現在應該做什麼?」

「吃完飯,換一身厚實一些的衣裳,去未央宮裡繼續跪著。」

李信也喝完了一碗米粥,他把米粥放在了矮桌上,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人。

「再跪兩天,殿下就會正式即位,成為大晉的天子。」

太子殿下面色惶恐。

「那……我做了天子之後呢?」

「自然是等了。」

靖安侯爺一天沒有怎麼吃,又讓宮人給盛了一碗粥,緩緩說道:「殿下現在十三,再有幾天過了年,就十四歲了,等個兩年到十六歲的時候,就可以親政。」

「這兩年時間,殿下可以在尚書台里,好好學一學怎麼做皇帝,反正做的事情基本差不多。」

尚書台有兩個輔臣,要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代行王事,因此他們做的事情,理論上就是天子應該做的事情。

說到這裡,李信自嘲一笑。

「當然了,殿下也可以選擇做一個昏君,把自己關在未央宮裡,大興土木也好,大選秀女也罷,寵信奸佞,任人唯親,愛幹什麼幹什麼,反正你做了皇帝,就沒有人能約束得了你。」

靖安侯爺起身,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

「不得不說,殿下的運氣很好。」

「大晉連續三代天子,都能算是明君,他們給殿下留了一個很厚實的家底。」

「殿下就算將來做個昏君,沒個三四十年,也是敗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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