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依依北望 第七十一章 兵部的潛規則

謝雋很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把心情平復下來。

他反覆的看了幾眼李信寫下來的數字。

兵部四個職司里,他負責武選司與庫部司,庫部司也是他在管。

「李尚書……如果下官沒有記錯的話,鎮北軍是三年前要了一批刀甲,前年才要過一次棉衣,這兩樣東西他們應該不缺,至於箭矢之類,倒沒有什麼問題,庫部司可以很快調送。」

靖安侯爺笑呵呵的看了這個老侍郎一眼。

「謝侍郎的意思是,除了箭矢以外,其他的東西兵部都不出?」

謝雋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李信一眼,咬牙道:「侯爺,兵部也有兵部的難處,您要去鎮北軍上任不假,但是大晉非是只有鎮北軍一軍,兵部還要顧及其他軍隊。」

李信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起來。

「其他的軍隊要東西,你們給戶部打條子就是了,現在我還是兵部尚書,我加了兵部尚書印,這便是正兒八經的兵部文書,我只問謝侍郎一句話,你是給還是不給?」

「你要是不給,恐怕我就要去陛下面前好好說道說道了。」

謝雋能在兵部做了這麼多年,也並不是什麼一嚇就怕的慫包,老頭子咬牙說道:「那下官便與李尚書一起去陛下面前,分說此事!」

李信看了看謝雋,突然笑了笑。

「庫部司的東西放在那裡,一不能生崽,二不能賣錢,謝侍郎這麼大的反應,且容本官猜上一猜。」

靖安侯爺用手敲著桌子,淡淡地說道:「莫不是庫部司里,沒有這麼多東西了?」

如果只是李信要調用兵部庫部司的東西,那麼其實也沒有什麼問題,畢竟北邊戰事將起,兵部給前線調送物資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而謝侍郎之所以這麼大反應,就是因為……

兵部的庫部司其實沒有這麼多東西了。

確切的說,是帳面上有,但是實際上沒有了!

李信前幾天才翻過庫部司的賬冊,他要的東西都是按照庫部司的存量來的,只給庫部司剩下了一點零頭,但是這個時代的官場,想要撈油水,帳面上的數據一般都做不得真。

兵部一共四個司,其中武選司與庫部司是兩個油水最重的職司,武選司負責選拔武官,相當於武官的吏部,這個職司如何撈錢,自然不用多說。

而庫部司作為負責大晉軍資供給的衙門,他們也自然有一套撈錢的路子,比如說上一次三百萬貫的採購,庫部司就能從裡頭刮下來一小半,平日里沒有這麼多的油水,他們便從帳面上作文章,扣一些油水下來。

這都是兵部的潛規則,但凡李信好生在兵部幹上一兩年,就會心知肚明,但是他偏偏沒有怎麼在兵部待過,才會鬧出這種事情。

李信這句話一出,謝雋臉色驟變,他沉聲道:「李尚書莫要信口胡說!」

這時候,沉默了許久的兵部右侍郎錢笙突然站了起來,對著李信拱手道:「侯爺,下官雖然不管庫部司,但是既然庫部司的帳面上有,那麼想來庫里就應該是有的。」

說著,他走到謝雋身邊,壓低了聲音。

「謝侍郎,這文書加了兵部尚書印,便沒有什麼問題,您要想清楚了。」

謝雋又驚又怒的看了錢笙一眼。

這個平日里低眉順眼的胖子,居然在這個時候,跳起來鬧事!

錢胖子見到謝雋這個模樣,低聲嘆了口氣。

「謝侍郎,我這都是一番好意,你不要想岔了。」

見到兩個人竊竊私語,李信終於站了起來,淡淡的看著謝雋:「如果謝侍郎堅持不給,那麼本官只好與謝侍郎在陛下面前分說此時,不過本官此時還是兵部尚書,去查一查庫部司的庫房,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謝老頭深呼吸了幾口氣,臉色變得鐵青。

事實上,他算是一個清官,並沒有貪墨太多東西,但是他也不是什麼諍臣,並不想去衙門裡一些不成文的潛規則。

他在兵部接近二十年時間,只做自己份內的事,至於手下之人的貪墨行為,只要不是特別過分,謝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在兵部這一二十年才能坐的這麼穩當。

如此一來,時間久了,庫部司那邊就自然會有虧空,謝雋心裡也清楚,不過帳面上過得去,他也就不太願意去深究。

畢竟再有幾年時間,他就該致仕回鄉了,一大把年紀,沒有必要去跟那些正在青壯時期的手下人死磕。

謝雋沉默了很久,最終緩緩低頭。

「李尚書是我兵部的尚書,既然尚書蓋了印,兵部自然應該奉行。」

說著,他把李信的那封文書收在了袖子里,咬牙道:「李尚書要的這些東西,庫部司會很快給李尚書送到鎮北軍去,請尚書放心。」

謝雋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他是個很理智的人,庫部司的虧空顯然已經瞞不住了,既然瞞不住,那就要想辦法把這個窟窿給補上。

至於用什麼補……

自然是那些拿了錢的人,再吐錢出來填滿這個窟窿。

靖安侯爺笑意盈盈的看著謝雋。

「如此,就麻煩謝侍郎了。」

「庫部司在京畿一帶有八個庫房,這八個庫房裡的東西,我明天就要提走,至於剩下的缺漏,還請謝侍郎儘快送到鎮北軍去。」

說到這裡,李信又看了一眼謝雋。

「謝侍郎如果碰到了難處,沒有辦法很快送東西去鎮北軍,那就給本官寫一封信,本官會如實呈報陛下,到時候我兵部的家醜漏了出去,無非是咱們這幾個尚書侍郎革職問罪而已。」

李信做不做兵部尚書其實無所謂,但是謝雋這個在兵部做了半輩子的老侍郎,如果在將要致仕的時候被革職查問,那麼一輩子的名聲就算是毀了。

鬚髮都已經花白的謝老頭,咬了咬牙,低聲道:「李尚書放心,兵部就是砸鍋賣鐵,也不會少了鎮北軍的物資。」

李信這才滿意的拍了拍這老頭的肩膀。

「謝侍郎很恨我?」

謝雋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下官不敢。」

「你們自然是敢的。」

李信笑呵呵地說道:「這件事情辦下去,整個庫部司乃至於半個兵部,都要出血去補這個缺漏,到時候我這個斷人錢財的尚書,便會被你們在背地裡大罵特罵。」

「你們說不定連刨我家祖墳的心思都會有。」

靖安侯爺面色平靜,淡淡的看著謝雋。

「你們心裡會想,兵部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我這個愣頭青尚書要跳出來做這種惡事。」

「但是兵部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李信看著謝雋,一字一句地說道:「聖人的聖賢書也沒有教你們去搜刮油水。」

「你們先做了惡事,我只是把它稍微糾正過來一些,讓你們吐一點出來,彌補彌補。」

「如果你們還是不願意,那麼就不是破財免災這麼簡單了。」

李信負手離開自己的尚書班房。

「沒了你們,兵部一樣會轉,天底下想要當官的人多了去了,他們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兵部裡頭來。」

「這件事辦還是不辦,應該怎麼辦,都由你們自己去考慮,不過醜話說在前頭。」

「我不介意承擔一個御下不嚴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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