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屋內 第五章 勞瑞

坐在餐桌旁的還有其他人。

勞瑞在門口猛地站住了。四個男人坐在桌邊,每個人中間都隔著一把椅子,似乎他們都不想靠對方太近。

他們看上去……很正常。她並不認為他們是這房子的居住者,是鬼魂、幽靈或比林頓的同伴。他們更像她。在他們的眼中有著同樣的謹慎。這使她相信,他們和她一樣,也是這房子的囚犯。

她頓時感到一陣振奮。自從她來到這裡、聽過比林頓的演講、並知道自己回來就不能離開後,她一直感到很無助。她已試過無數辦法想找到出去的途徑,和外界聯繫,但全都失敗了。她已幾乎放棄了希望,準備接受事實:房子比她強大得多。

但現在和他們四個一起……

人多力量大。他們五個人也許能想出什麼辦法逃出去。她打量著面前的四個男人,心裡重新燃起了希望。

比林頓像在舞台上表演似的,按順時針方向介紹著他們。「這位是丹尼爾。安德森,這位是諾頓·約翰遜,這位是斯托米。塞林格,這位是馬克。麥肯尼。」

勞瑞向大家點頭致意。他們沖勞瑞局促地笑著,也向她點著頭。

比林頓沖她鞠躬致意。「而這位,是勞瑞。米切爾。」

又是一陣點頭。

管家高興地環視四周。「我們終於都到齊了。」他再次鞠躬。「我這就去準備今晚的晚餐,你們可以互相認識一下。」

他打開門,走進廚房。他剛一邁出房門,這五個人就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斯托米第一個說出了縈繞在他們心頭的最迫切的問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陣嘈雜聲後,勞瑞舉起雙手,大聲說:「安靜!每次一個人發言!」

其他人都閉上了嘴,齊齊抬頭看著她。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得不扮演起了會議主持人的角色——如果說在商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她學到了一些東西的話,那就是要想做事,就必須有人統領全局——但其實她和他們一樣,很茫然,也很手足無措。他們想怎樣?逃跑?找出房子的秘密?她不知道。

但至少她可以在混亂中維持一定的秩序。她掃視著四個男人,說道:「好了,誰想第一個發言?」

看起來,他們在小時候,都很熟悉這個不知是叫比林頓·比林斯利還是比林斯的人。當斯托米講述他在新墨西哥州的經歷時,其他人都點頭表示理解。也許各個故事之間的細節有差別,但那種恐怖、威脅是一致的。勞瑞非常明白他經受了怎樣的磨難。

穿越了整個西部的馬克、衣阿華的諾頓、賓夕法尼亞的丹尼爾也是一樣。

然後輪到了她講出自己的故事。

大家也都很理解地點著頭。

她感到這些人就好像是她的家人。倒不是說他們像小時候被分離的一家人,而現在又重新聚首,但他們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聯繫。

只有馬克是例外。他比其他人都年輕。但這並不是使他不同的原因。他似乎——在某種程度上——知道並接受了正在發生的事情。這些對於他,似乎並不像對其他人那樣陌生。儘管她並不懷疑他的忠誠,也知道他和大家一樣都是受害者,但只有他的故事勞瑞並不完全相信。她並不認為他在撒謊,但他好像在隱瞞什麼東西。

這才使他顯得與眾不同。

談論結束後,他們仍像開始一樣茫然不知所措。他們能夠理解對方、同情對方,但他們仍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們的故事很相似,但在基本的敘事水平上,卻相互矛盾。

除了故事發生的地點不同外,他們到達的時間也不同。丹尼爾第一個提出了這個問題。馬克的故事講完後,他問道:「你到這兒多長時間了?」

馬克聳聳肩。「昨天到現在。」

「那是星期幾?」丹尼爾追問道。

「你在說什麼?」

「你是星期幾到這兒的?」

「星期六。」

「可今天才星期五,」丹尼爾靜靜地說。

「今天是幾號?」斯托米問道。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機票。「對我來說,現在是星期四。我昨天飛到芝加哥的。九月九號。」

「可今天是9月18號,星期五,」丹尼爾說。

「噢,他媽的,」馬克重重坐在沙發上。

「你以為你剛剛在這兒呆了一天,可根據我的表,你已經到了一個星期。」

勞瑞的心一緊。不管他們談論了多少,他們仍一無所知。他們可以把彼此的故事加以比較和歸納,但卻不能在混亂中找出頭緒。

「那我們是在哪裡?」她問道。「現在又是什麼時間?」

廚房的門開了。比林頓?比林森?比林斯利?比林漢姆?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隻盛滿小吃的托盤。

丹尼爾扭頭看著他。「這是什麼?」他問道。

管家笑出了聲。

「你叫什麼?」諾頓問道。「我們似乎有幾種不同的說法。」

「我們可以叫你比爾先生,」斯托米說。

勞瑞稍稍感覺好了些。幽默緩解了這裡的氣氛,使得一切顯得不那麼可怕、莊嚴。

莊嚴。

「你們可以叫我比林斯先生,」管家用不容質疑的語調說道。「這是我現在用的名字。」他把托盤放在餐桌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丹尼爾問。

「你們想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你們想知道為什麼你進入了亞利桑那河干鎮的一所房子」——他朝馬克點點頭——「而你進入了伊利諾斯州芝加哥的一所房子」——斯托米——「卻到了這裡,和其他人一起?」

「我們確實這樣想過,」斯托米乾巴巴地說。

「這是因為這些房於正在變得越來越強大。它們幾乎就快恢複到以前的狀態了。」

勞瑞緊盯著管家。她不得不隨時提醒自己,他是五個不同的人,可以出現在不同的地方。這可真讓人難以理解。

「我不知道還有其它房子,」丹尼爾說。

比林斯笑了。「也許我忘記告訴你了。」

斯托米哼了一聲。「我猜每幢房子都是你那電網上的一部分,呃?」

「不壞的比喻,斯托米。」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但是丟掉這玩世不恭的態度。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這種態度讓我不怎麼高興。」

斯托米閉上了嘴。

「那麼我們是在哪裡?」勞瑞問道。「我們是在誰的房子里?」

「所有的房子。」

「這沒有道理。」

他沖她微笑著。「沒有必要有道理。」

勞瑞想起了她在另一個世界看到的景象。穿過書房的門,她走進了一所空房子。

在裡面她看見了自己的母親——她的養母。他們談論著家庭瑣事、她父親和約瑟。

儘管在母親飛走前,她們沒來得及談論房子的事,但她說她會來看她,「當你在這兒的時候」。勞瑞認為這說明確實有逃跑的可能。

「這就是說,我們不需要理解任何事情,」丹尼爾說。「我們只需要住在這裡,給電池充電。」

管家咧嘴笑了。「說對了。」

「那電池充滿電以後呢?」諾頓問。「那時我們可以離開嗎?我們的工作是不是就已經做完了?」

「哦,不。你們永遠不能離開。」

「為什麼?」

「房子不想讓你們離開。」

「這就是說我們要——」

「盡量適應吧。」

勞瑞默默地聽著這段對話。她仍搞不清自己對比林斯的感覺。她想和其他人談談。顯然,他和多恩沒有關係——在她告訴他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女孩的存在一一但即使那女孩代表著邪惡,比林斯就一定代表正義嗎?她不知道。就這麼看上去……

他並不壞。但他也不是個穿著甲胄的騎士。他不顧他們的反對把他們扣留在這裡,這就說明他的動機並不那麼純潔。

比林斯指指桌上的小吃。「把它們吃完,」他說。「在它們來的地方,已經準備了許多。」他笑著注視著他們,朝廚房擺擺頭。「你們可以趁我不在的時候說會兒話。我過一會兒就把你們的飯端來。」

但他們並沒有趁他不在的時候說話。他們不敢。當他端著一盤烤牛肉回來時,他們正在默默地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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