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 「去找霍布魯克!」

他們行駛在空曠的大街上,凱文一言不發,警惕地環顧四周,偶爾看見有人在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可還有人仍在慢條斯理地修剪草坪,好像什麼異常都沒發生。

他們真的不知道昨晚的一切嗎?不太可能。

沒有信徒們追來的跡像,也沒再見到他們的犧牲品,路上扔著碎酒瓶,衣服碎片,還有翻倒的汽車和自行車,偶爾也見到死貓死狗,但路的兩旁很少看見人的屍體。

就為這個他也感覺些許安慰。

凱文看著佩妮羅,她滿臉嚴肅,目不斜視。他想建議停下來,和這些準備離開的人一起走,但知道她不會答應。佩妮羅去找車時看見了什麼她不願提及的事,而且深受影響,他知道此刻她沒有心情接近陌生人,無論他們多麼友善。

他完全理解她的感受。

他們駛到第三大街,城中心滿目瘡痍,破壞的程度比他看過的所有災難片還要可怕。地上到處是碎石,費爾相館被燒坍塌,火焰沖向附近的停車場。從其他店裡扔出來的衣服、電器和食物滿地都是,幾乎堵塞了車道。佩妮羅小心翼翼地避免車胎碾上尖利的物品,盡量從衣物和食品上緩慢駛過。

前方的麥當勞被夷為平地,金色的拱型標牌上點著兩盞警燈。

凱文凝視著越來越近的標牌,這種對公共財產的肆意破壞比周圍混亂的景象更為可怕,直到此刻他才相信佩妮羅的故事。他原來相信一些細節——昨晚經歷的恐懼表明她所說的一切千真萬確——但他還沒有完全相信狄恩已經變成了神話中的神。

他想知道狄恩現在在哪兒。

他的朋友變成了什麼模樣。

他會想念狄恩的,儘管他們開學才認識,可已經成為最好的朋友,這對他是個難以彌補的損失。

他在猜想可能會發生的損失。

狄恩也許會殺了他。

經過麥當勞後,路開始通暢,佩妮羅加快了車速。凱文凝望著窗外,看見一位老人趴在地上舔灑落的酒。這種結局不可避免,如果善良可以戰勝一切,在這種情況下,結局卻只能有一個。

他很奇怪自己並不感到悲傷,在他心裡,狄恩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神,所有任何隨之而來的變化都不會顯得唐突。

他那麼快就調整了自己的心態,真讓人吃驚。

他們向高速路口駛去,凱文的背挺直了,他們就要經過他的家。他看了看佩妮羅,讓她停車嗎?

他必須這樣做。

他清清喉嚨說:「我家就在前面的橡樹街。」

佩妮羅回頭望著他,她的嘴唇依然緊抿著,眼睛裡流露出迷惑,在受傷和憤怒裡面藏著同情和理解。

「你想……停車嗎?」她輕聲地試探說。

「我想去看一下,」他說,「我想知道有沒有出事。」

佩妮羅點點頭。到達橡樹街時她減慢了車速,「往哪邊走?」她問道,「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

到了那條街,他指了指左邊的第三棟房子,靠邊停車時,他的心跳加快了。草坪上亂七八糟地堆放著空酒瓶,一株灌木的枝條上掛著兩條檻摟的內褲,上面血跡斑斑。

整條街靜悄悄,似乎是不樣的預兆。

車道上沒有車,但前門卻敞開著,裡面的屏風被折斷。順著昏暗的走廊向屋裡望去,凱文的胃一陣痙攣。

他轉身對佩妮羅說:「在這兒等著。」

「不,我要和你——」

「等著,」他命令說,「把車門關好,不要熄火。我要是五分鐘後不出來,或者你聽到什麼,就趕緊離開,不要等我。」

她閉緊了嘴唇,好像想爭辯,但還是凝視著他的眼睛慢慢地點點頭,「好吧,」

她同意說,「我在這裡等你。」

凱文打開車門下去,聽見身後的鎖門聲。他很緊張,又急又怕,好想跑進屋裡大喊「媽媽!爸爸!」可他卻小心謹慎地慢慢向前走。起居室的玻璃碎了,他上了台階,心裡做著最壞的準備。

屋裡漆黑一片,沒有動靜,死寂的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客廳好像經歷了一場清洗,燈和桌子被砸碎,椅子和沙發被掀翻,但沒看見有屍體。他的父母不在。他小心地沿著牆來到餐廳。

沒有人。

他走進廚房,冰箱門開著,裡面的東西撒了一地,萵苣已經爛掉,酸奶滿地流淌,熱狗、吃剩的通心粉和番茄汁攪和在一起。他握緊拳頭,好讓自己的手不會顫抖,剛才是擔心多於害怕,此刻卻完全顛倒。他希望父母還活著,沒有受傷,可如果他們真的無恙,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想看見他們的模樣。

他出了廚房,來到大廳。

幾乎踩到一個女孩的頭。

他無法自控地爆發出尖叫,差點喊破了嗓子。這時,他的父母搖搖晃晃地從卧室出來,兩人都一絲不掛,酩酊大醉,身上塗滿的血已經幹了。

他們沖著他淫蕩地裂嘴訕笑。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躍過台階,沖向庭院。佩妮羅已經發動了引擎,給他把門打開,他立即跳了進去。他們駛上大道,凱文望著車子的反光鏡,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追了過來。

他的心撲通狂跳,胳膊在發抖。

佩妮羅表情嚴肅地說:「出了什麼事?」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我父母。」

「活著還是死了?」

「活著。」

佩妮羅點點頭,他用不著再說更多。

他們在下一條街朝右拐。

「即使我們找到人幫忙,即使找到警察或國家安全局,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凱文問道,「他們怎樣才能阻止這一切?」

佩妮羅搖著頭說:「我也不知道。」

「可能他們什麼也不能做,可能他們——」

「我們只是高中生!見鬼。我們怎麼知道該做什麼?那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知道該怎麼做,他們會想出辦法的。」

凱文的話噎在喉嚨里,「我不是……我只是不想讓我父母出事。」

「我知道。」佩妮羅輕聲地說。

「他們喝醉了,瘋了,但我不想讓警察朝他們開槍。」

「我理解你的感受。」

她當然理解,她的處境也一樣。她的母親一一母親們——不僅僅只是捲入,而且還是始作俑者。如果有人該遭槍斃的話,應該是她們。

佩妮羅肯定比他還難過。

「對不起。」他說。

她擠出笑容說:「你沒有什麼好道歉的。」

他們來到高速路口,佩妮羅把車子向南行駛。高速路的路況比街道上要好,廢棄物不是很多,她將車速提到六十。

路上沒有人,也沒有車在行駛,凱文覺得這不可理喻。峽谷好像一夜間騰空了,只剩下兇手和和被害者,還有他們兩人夾在中間。

高速路在一座小山旁拐了一個彎,佩妮羅踩了剎車,車子顛簸著停下來。他們面前的路被設了障礙,堵著毀壞的小車和貨車。

還有燒焦的屍體。

凱文望著眼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屍體顯然是在昨晚的瘋狂中被肢解的,然後按照部位分類:胳膊、腿、頭、內臟。有五堆篝火在燃燒,周圍裸體的信徒們圍著圓圈舞著,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著狂喜,個個目光迷離。

有人在敲佩妮羅旁邊的窗戶,她叫喊起來。

他立即回頭,只見一個臉上抹著血的老年婦女向她吐著臭不可聞的煙霧。

「快調頭,」凱文小聲說,「趁其他人還沒發現,我們趕緊走。」

佩妮羅點點頭,開始倒車,當她剎車轉彎時,幾個裸體的信徒從最近的一堆篝火——腿的簧火——跑過來向他們追去。

凱文的心害怕地跳個不停,追上來的男女們步伐飛快,臉上木然的表情變成駭人的堅決,他突然覺得他們會追上他們,然後把車砸成碎片,他們的屍體會被肢解當做燃料,而那些信徒則會圍著簧火舞蹈。

佩妮羅踩住剎車,調頭,沿著來路飛馳,追逐的人群漸漸消失。

凱文在咳嗽,屍體的濃煙滲進了車內,令人噁心。他捏住鼻子,用嘴呼吸,但煙霧嗆進了喉嚨,他忍不住想吐。

佩妮羅打開空調,「太糟了。」她說。

可是他發現她並不覺得呼吸困難,濃煙對她似乎絲毫沒有影響。

涼爽、過濾過的空氣使他好受了些。

來到進入高速路的岔口時,她減慢了速度,「現在怎麼辦?」佩妮羅問。

「我不知道,」他說,「我們可以試試向北走,但我想峽谷的兩條出路都已被堵上。」

「那我們就被困住出不去了。」

「我們從後面走怎麼樣?」凱文建議說,「先到伍登谷再繞回瓦列角,或者從卡里羅斯到聖羅莎行不行?」

「可以試試。」她說。

可是北邊的高速路讓廢棄的車給堵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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