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逃遁

早上,她幾乎覺得什麼也不曾發生過,這個世界一切正常。她和凱文只是自習晚了,在教室里睡了一覺,或者像戀愛中的反叛少年,躲在教室里浪漫幽會。

任何想像都比真相更能讓人相信。

佩妮羅悄悄起來,走到窗邊,透過關著的百葉窗往外看。街道一切照舊,路邊停了幾輛車。天空陰霾,涼意襲人,周圍薄霧朦朧。

街上沒有車在行駛,也沒有行人經過。

在停車場中央,她看見了砸碎的空酒瓶。

狄恩,她想到。

回想起傑琳母親在狄恩面前彎下身子,向他乞求性愛,她感到一陣噁心。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怎樣,她的思維和情感仍處在驚駭之中。透過百葉窗,遠眺城鎮那邊山腳下的葡萄園,她想起昨晚草坪血腥的一幕,記憶令她恐懼,但同時……又感到神往。

她從窗戶旁走開。她無法否認那種誘惑力,只是堅定的意志力才使得她沒有屈服,不被血液里隱藏的慾望征服。

血。

那是最讓人害怕的,她想成為其中一員,她知道自己應該如此。

她的意志還能與身體和情感對抗多久?

她從窗戶前走開,黑板旁的牆上掛著電話,她昨晚沒留意。她過去拿起了電話。

沒有聲音,但沒關係,線是接到辦公室的,要是能找到一部接外線的電話,他們就有救了。

她走到門邊,使勁挪開堵住門的講桌,桌腿在地上划出了吱吱聲。

凱文驚醒了,蹭地跳起來,馬上警覺地四處環視。他對佩妮羅說:「你在幹什麼?」

「我想去找電話,看能不能向外面求援。」

「你打算自己溜出去?」

她尷尬地說:「我不想把你吵醒。」

「去你的,」他搖著頭說,「我想是你不相信任何人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們倆現在被拴在了一起,整個峽谷就我們正常,我們必須團結,不要背著一個人偷偷行動。」

她歉意地看著他說:「對不起。」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去哪兒打電話?」

「去辦公室,或者打體操房旁邊的投幣電話。」

「你想給誰打電話?」

「我也不知道,」她承認說,「奧克蘭或者舊金山的警察局。」

他點點頭說:「是個好主意。我和你一起去。」

「好的。」

他們合力將堵門的桌椅推開,凱文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確信沒動靜才把門打開。

走廊里空無一人,光線很暗。已經是清晨,但窗戶全都緊閉著,除了他們那個教室外,所有教室的門都鎖著,燈也沒有開。

佩妮羅從來沒見過學校會是這樣,似乎比昨晚更讓人害怕。晚上樓里肯定漆黑一片,可大白天還這麼暗,不禁令人心裡忐忑不安。

他們慢慢地沿著走廊向樓梯走去,不敢出聲,腳步也輕輕的。沒有別的聲音,寂靜使她更加惶恐。可能會有人在默不作聲地等著他們,數著他們的腳步,等他們往前,然後從某個關著的門裡跳出來。

他們安全地來到樓梯口,悄悄地往下走。

樓下沒有那麼黑,沒有動靜,也沒有別人來過的跡象,但佩妮羅仍然感到緊張。

要是帶上武器就好了,她想,他們真蠢,如果有人襲擊,他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防身。

他們來到辦公室,此刻這裡顯得非常怪異。平時到處是說說笑笑、風風火火的學生,現在卻空無一人,不僅顯得寂寥,而且充滿了不祥的預兆。

辦公室的門鎖了,但隔壁的教師休息室開著,佩妮羅跟著凱文走了進去。舊沙發前面是一張砸破的桌子,上面有電話。他們趕緊過去,凱文拿起聽筒,放在耳邊。

他的表情已表明了一切。

電話沒聲。他亂接了一氣,失望地將聽筒放回話機。

「倒霉。」他說。

是城裡的電話都壞了,還是只有學校里的不能用?佩妮羅不清楚,只有到外面才能弄個明白。如果電話線被切斷,他們就只有找別人幫忙或者找輛車離開峽谷。

凱文顯然想到一塊,「電話不能用,」他說,「可能只是學校這樣,我到外面去看看能不能找個電話。」

「不,不行。」

他眨眨眼說:「為什麼?」

「你不能去,他們會殺了你的。我去吧。」

他盯著她說:「不行。」

「我必須去。」

「你想一個人冒險出去?那我是幹什麼的?坐在這兒等你?」

「是的。」

「去你的。」他一腳把桌子踢倒,隨即趕緊去把它扶好,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要是被別人聽見可不得了。

「你冷靜點,」她說,「你只要等一會,我去找電話,看有沒有人幫我們——」

「你不能出去。」

「她們不會傷害我的。」

「誰?」

「我母親。」

「狄恩呢?」

「碰到他後再說。」

「白天出去容易被發現。」

「她們想讓我加入,不會傷害我的。你不一樣,她們不會管你的死活,馬上就會把你殺死。」

凱文沉默了一會,點點頭,「你是對的,我可能是個混蛋,但我不是傻瓜。」

他望著休息室模糊的窗戶說,「你想去哪兒?警察局又不能去,你知道他們不會幫忙。」

「去消防站,教堂,我不知道。我想找人,找不到就偷輛車。」

凱文興奮地點頭說:「對啊,車。我們該去偷輛車離開這個鬼地方。」他想了一會兒說:「你得帶上武器,如果被襲擊好保護自己。」

「如果我被襲擊,武器也不會有用。」

「你不能什麼都不帶就走。」

她聽出他話語中的嚴肅,明白這句話的分量,點了點頭,「我們兩個都需要武器。」

「對了。」

她跟著他走過走廊,如果這是電影的話,他就會握住她的手,他們間的羅曼史會開始萌芽。但他們沒有拉手,她感到坦然。以前聽過太多的關於兩個人被命運連在一起的故事,共同走出困境時,愛情之火會迅速燃燒,她從來認為這是無稽之談。

可為什麼現在要想到這個呢?

在庫房,他們找到了想要的全部東西:斧頭、扳手、榔頭、釘耙、老虎鉗、剪刀。佩妮羅拿了扳手和剪刀,塞到褲於背後的兜里。

「彎腰時小心點。」凱文笑著說。

「謝謝。」

凱文抓了幾個扳手,一把榔頭,還有鉗子和鋼叉。

「如果蘭博是園丁……」佩妮羅說。

凱文笑了。

這是個好兆頭,她想,至少他們還能笑出來,還可以開開玩笑,這給她增添了信心。幽默讓他們暫時遠離了恐懼和險惡。

「你有表嗎?」凱文問。

佩妮羅搖搖頭。

「拿著我的。」他解開錶帶,把表遞給她,「我們沒有東西可以保持聯絡,所有得定個你回來的時間。你如果不能按時回來,我就知道出事了,好去找你。」

佩妮羅邊戴錶邊點頭。

「現在幾點了?」

她看了看錶說:「七點二十。我九點回來。」

「好的。」

他們從大廳來到門口。

到門邊時,他們停下來,凝視著對方。

「要小心。」凱文說。

「我會的。」

佩妮羅吐出一口氣,打開門,向外望去。微風送來陣陣涼意,在城鎮的北邊,從葡萄園的方向,傳來隱約的叫聲和歡呼,遠遠聽上去像有人在開晚會。

她環顧左右,確信周圍沒有人,然後沒有回頭看凱文就直接從停車場向街上跑去。她聽見身後的門關上了。

來到人行道邊,現在她可以看到在教室里看不見的破壞景象。有輛著火的貨車被掀翻,兩具屍體棄在路旁,一小群全副武裝、喝得爛醉的人在附近游戈,其中一半人身上一絲不掛,正向另外一條街走去,但路口又過來一群人,她知道肯定會被他們碰上。環視周圍,她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一個沒被砸碎的酒瓶,還剩三分之一的酒,她馬上跑過去,把酒倒在頭上和肩上,好使自己聞起來像喝醉似的。和他們一樣。她解開襯衫,露出一隻乳房。

準備就緒。

但她去哪兒呢?肯定不是葡萄園,也不是警察局。

消防站,那是她對凱文說的地方,也是她能去的地方。即使消防隊員都被控制了,那裡也還會有通訊工具。昨晚的破壞不是有計畫的,而是那些無知的酒鬼在發泄滋事……什麼?狄俄尼索斯的信徒?

是的。她搖搖頭,想把這個想法甩掉。

女祭司。

以前為什麼從沒聽說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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