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一章 惡夢之二

五十六歲的福蘭克·道格拉斯做酒吧招待已經三十三年,儘管沒有獲得社會學的學位,但在櫃檯後的生涯中,他學會了如何察言觀色,不管是對個人還是對群體。

他成天倒酒,擦拭杯子,和健談的客人聊上一兩句,但同時他的感覺器官總是靈敏地張開,就像有個觸角在感受、打量、審視著。

今天這群人有點怪異。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礦泉水,一口吞下去一半。最近晚上來的人都有些怪異,至少對這家酒吧來說很怪異。「先鋒」酒吧通常只吸引下班後仍想喝一杯的人,或是想過夜生活的人,顧客常是固定的藍領酒客。可是在最近幾星期,酒吧的顧客漸漸發生了變化。不,不是顧客,而是性質。客人還是原來的客人,單個來說,他們和過去沒有區別,穿著同樣的衣服,開著同樣的車,準時來準時去。但是,這些人聚在一起時完全變了樣,這使得整個酒吧的風格也隨之改變。對周末體育事件無休止的評論不見了,對家務事絮絮的嘮叨不見了,無聊的購物經驗之談也不見了。現在的對話更安靜、更親密、也更私人化,常常發生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

這些天大部分客人都喝葡萄酒,而不是啤酒。

好多好多的葡萄酒。

福蘭克喝完礦泉水,把杯子洗凈。他的目光移向後牆,原來那兒經常空著的包間如今全滿了,客人們在黑暗中離得很近地坐著。

這是最奇怪的事。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認識多年,彼此曾是朋友或酒吧里的熟人,而且從來都是在別處尋找愛人,現在他們彷彿突然發現了彼此,就像熱戀中的高中生一樣。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見到喬希·奧爾德里奇的大名,他給這位木瓦工又倒了一杯涼萄萄酒,放在他面前的餐巾上。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感到這種表面的平靜醞釀著潛伏的風暴。這是一種奇怪的全新感覺,用理智也將它揮之不去。在這些親密的談話、溫柔的愛撫中,他感到只需要一點兒小的刺激就能挑起這群人,使潛在的暴力衝出薄薄的外衣,橫行於世。

他曾在許多地方的不同酒吧里做過招待,在迪斯科舞廳和旁克俱樂部里調過酒,還在牛仔和自行車愛好者酒吧里干過。儘管今晚他的客人們彬彬有禮,似乎只是在尋找伴侶,但他知道他們要的不僅僅是這個,而是某種與善良和美好毫不沾邊的東西。

這令他不寒而慄。

岩石的山頂上坐落著屋宇,和葡萄園裡的不相同,高聳的陶立克式石柱襯托著結構的雄偉,上面雕刻著精細的花紋。總共有三座建築,最大的那座居中而立,前面站著排列整齊的人群,彎彎曲曲的長隊延伸到光禿禿的山坡,他們手中拿著水果籃和剛狩獵來的獵物。

狄恩不願意和這群人有什麼瓜葛,儘管腹中飢餓,他並不想吃水果,也不覬覦那些獵物,他渴望的東西離廟宇很遠,在峽谷里。

廟宇,這些建築正是廟宇。

他背向人群,開始朝山下奔去,步伐像飛一樣快,充滿著與生俱來但又超人的力量和活力。他飛身躍過凹凸不平的岩層,地底的岩石像彈簧那樣起伏著。

他轉瞬跑到山底,沖向樹林,嗅到了葡萄酒的芬芳和女人的體香。

他來晚了,峽穀草地上的慶祝已經開始。成桶的葡萄酒早已擺好,有兩桶已喝了一半,草叢中四處散落著扔掉的酒杯。大約有一百個人在大笑、尖叫、歌唱著,許多人赤身裸體,大部分已酩酊大醉。成對的人——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在柔軟的草地上瘋狂地亂交著。

他來到草坪中間,「我來了!」他宣布說,聲音響亮、高亢,在山谷間回蕩。

人們聚集在他身旁,他想加入他們的慶祝,但隨即意識到這個慶祝是為他而舉行的。有人遞過來一大杯葡萄酒,他一飲而盡,接著另一杯酒又被呈上,一杯接一杯,直到他酪配大醉。

他愜意極了,湧起了陣陣衝動,想要滿足另外一種饑渴。

周圍全是令他衝動的氣味,縈繞著葡萄酒的芬芳,女人濃濃的體香和男人身上淡淡的氣息。

他掃視著面前的臉龐,今天他想要兩個。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穿長袍的女人和她年輕的女兒身上。他點頭示意,於是兩人脫去衣服。女人的胸脯豐滿光滑,陰毛濃密,女兒則剛剛開始發育。他抖落身上的衣服。望著他巨大的器官,兩個女人睜大的眼裡充滿了驚訝和慾望。

他先要那個女人,讓她俯身趴在一根木頭上,其他人歡呼著。她放聲尖叫,充滿了極度的興奮和狂熱的愉悅,他也變得更加狂熱,動作猛烈,有葡萄酒不斷灑在他們身上。他的高潮馬上就要到了,他抓住她的頭,把她的頭朝木頭上撞。

等他平息下來,她早已停止了呼吸,鮮血仍從撞破的頭部汩汩流出。

然後,她的女兒坐在他的腿上與他做愛,他將她刺穿、撕裂,在她斷氣的一刻得到了滿足。他站起來大喊一聲,快感的尖叫和痛苦的哀嚎和諧地混響,在他聽來是美妙的音樂。他在鮮血、性愛和死亡中呼吸,驕傲地看著母親和女兒被折斷扭曲的身體浸泡在紅白色的液體中。她們已經死亡,但生命力還沒有完全消退,她們的腿因極度興奮的記憶仍在抽搐。

狄恩猛地驚醒,從枕頭上抬起頭,腦子裡仍余留著最後的印象,年輕的女兒和母親被血與精液覆蓋,抽搐著。他厭惡這個畫面,感到噁心、害怕。閉上雙眼,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睜開眼睛。房間似乎太暗,黑夜的陰影比平時更具凶兆,恐懼使他渾身大汗淋漓。

「這麼說你沒對她動真格的?」

狄恩關上他的衣帽櫃,沒有理睬。

凱文笑了,「得了,告訴我吧。」

「我希望你不要這樣談論佩妮羅。」

「哇,這是愛情不是性慾!」

「我是認真的。」

凱文的笑容消失了,「對不起,我在開玩笑。」

「不,」耿恩道歉說,「我也不想這麼兇巴巴的。」

「你對她真的很認真嗎?」

狄恩聳聳肩,「不知道。」

「你是的,我看得出來。」

「快打鈴了。」狄恩換了個話題說。

他們朝前走,「你星期五和我們一起去玩嗎?」凱文問,「我們到白利沙湖兜風,看能不能嚇嚇露營的人。」

「對不起,我那天想去約會。」

「想去?你是說你還不知道?還沒問她嗎?」

「沒有。」狄恩承認說。

「約她出來,媽的,你到底需要多少勇氣?你想讓她在約會前就對你說她在發瘋地愛你嗎?認真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同性戀的佩妮羅讓你去了葡萄園,還把你介紹給她媽媽,就表明她喜歡你。就我掌握的情況來說,你是第一個走進那個大門的人。」

狄恩揚起了眉毛,「同性戀佩妮羅?」

凱文舉起雙手,做出天真的模樣說:「我又沒有瞎編。」

兩人向樓的東邊走去。

「你要開始行動嗎?」

「試試吧。」

「就是說你星期五不和我們一起去了?」

「可能。」

「勇敢點,膽小鬼。」

「好的,我不和你們去了,我要去約會。」

「總是這樣,」凱文抱怨說,「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哥們了。」

狄恩笑了,「我給你介紹她的朋友維拉。」

「找個橡皮女人也比她強。」

周圍的學生都朝教室趕去,「快上課了。」凱文走向大廳,「神話課見。」

「我會去的。」

凱文笑道:「我知道你會去的。」

狄恩和佩妮羅在葡萄園裡漫步,夏末的陽光撒在他們頭上。佩妮羅講述著葡萄的種植和雜交技術,狄恩仔細聆聽,看著她給他指的樣品。走近了才發現葡萄藤和他原先想的不太一樣,甚至連葡萄也不像他想像的樣子。這兒葡萄藤枝條很茂密,葡萄比平時吃的要小。

他們繼續向前走,採摘幾天前就結束了,只等著剩下的那批葡萄成熟。整個田野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並肩走著,離大路很遠。地不平,坑坑窪窪,他們的手背不只一次地碰到了一起,狄恩感到一股興奮的暖流涌過全身。他特別想握住她的手,覺得她也有同樣的願望,可他對這種事毫無經驗,害怕讀錯了暗示的信息,所以沒有勇氣按本能採取行動。他需要更多的暗示,更多的承諾,他需要確信在採取行動之前她也有同感。

他們停下來,狄恩擦擦額頭的汗,四處張望,「那是什麼地方?」他問,「牆後面是幹嘛的?」他指著消失在屋子後面的一排石籬笆。

「我不知道。」她很快說。

「你不知道?」

她搖搖頭。

「告訴我吧,」他詭秘地笑笑,「我不會泄露你家秘密的。」

佩妮羅沒有笑,「我不能到那兒去。」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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