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爵士音樂會

就像一個小孩突然擁有了大量的財富,或者是一個恐怖主義者一夜間登上了獨裁者的寶座一樣,我沉醉在對未來的幻想中,貪婪地享受著新獲得的權力。

我覺得我們都有這種感覺,只是不說罷了。這種感覺太新鮮,太強烈,也太純樸了,我們不想通過討論來淡化它。我別激動,而且異常興奮,簡直有點兒陶醉了。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常勝將軍,無所不能。菲利普的預言很對,我們砸了市政府的事不僅上了奧蘭治城市報,而且在時報和文摘報上也有報道。

雖然從大樓的後門到被我們毀壞了的工作間里到處都是我們的指紋,菲利普還將鑰匙和安全卡扔到了電梯門口的地毯上,雖然我們還散發了好多新名片,但每篇報道都說警方對此案毫無線索。

我們又一次遭到了冷落。

我覺得我應該感到內疚。從小我就知道要尊重別人的財物,現在我也從沒想過要去損害不屬於我的東西。但菲利普是對的,如果我們的行為是為了扶正祛邪,即使違反了法律也應該屬於正義。這個道理梭羅說過,馬丁。路德。金也說過。馬爾庫斯·艾克斯的背叛行為也為美國人所崇奉。我們只不過是戰鬥在反對虛偽和不公正這場持久事業中的無名之輩。

我還想毀壞其他地方。

什麼地方都行,我不在乎。

我只是想隨心所欲地進行破壞。

第二天,我們又在我家集中了。大家都興緻勃勃地談論著,不停地重複著自己的「壯舉」。其中我們的新夥伴朱尼亞顯得尤為激動。他格格地笑個不停,像個小男孩而不是60多歲的老頭兒,顯然這是他多年來干過的最令人興奮的事。

菲利普獨自站在廚房門邊。看到他獨自一人,我就走去問他,「我們下一步怎麼干?」

他漫不經心地聳聳肩說:「我怎麼會知道?你有主意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態度出乎我的意料。從第一次恐怖行動開始直到現在,我們的興緻正在逐漸升高,大家都在興頭上,準備繼續幹下去,可菲利普卻好像……也不知道他是厭倦了,還是失望了,難道他對一切都失去信心了嗎?我看著他,突然想到他是否得了抑鬱症。但也不像,抑鬱症患者要麼情緒高昂,要麼一落千丈,沒有中間形態。而他卻似乎十分平靜。

也許他感到了內疚。

他正在想著我認為我應該想的事。

我仍然想去襲擊某個地方,給這個社會再一次打擊,但我知道現在提出這個請求時機不好。在我左邊的桌子上放著文摘報娛樂版,我順手拿起來,頭版頭條文章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寫著,在時尚島的新港海灘正在舉辦年度爵士音樂會。去年我曾經和簡一起去了那裡。每年的三四月間,爵士藝術家都在百老匯附近的露天劇場舉行星期四免費音樂會。

「讓我看看。」菲利普說著,從我手中拿過了報紙。顯然他剛才從我背後看到了報紙,並且發現了感興趣的內容。他看完頭版頭條之後,臉上露出了笑容,一分鐘前還獃滯的目光突然有了生機,興奮得閃閃發光,「有了!」他說。

他接著便闊步走到房間的中央,舉起報紙大聲宣布說:「明天我們去爵士音樂會。」

我們原打算提前到達,但一路上嚴重堵車,當我們千辛萬苦抵達時尚島時,已經是5點50分,離音樂會開場只剩下10分鐘了。

會場上擺滿了露天座位和摺疊椅,都已經坐滿了人。遲到的人們就站在會場周圍。我們站在一家男士服裝店前,看著顧客們出出進進,他們都是我平日深惡痛絕的高消費階層。身材苗條的女士們身穿緊身衣,戴著太陽鏡;年輕富有、英俊瀟洒的男士們大多在談論生意。

菲利普顯然跟我有同感,他厭惡地看著那群人,「一群討厭的傢伙!」他說。

這時主持人開始講話,一群留著長發的男人和剃著短髮的女人統統以中性打扮的模樣出現在舞台上,緊接著音樂開始了,是拉丁音樂。我朝菲利普看了看,他顯然有了什麼計畫,只是我們還不知道。看著他昂首闊步向前走去,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激動。

他在一個穿著名牌網球衣的漂亮女人面前停了下來,這個時髦的饒舌婦一直在同旁邊一個穿著相同服裝的女人說話,自從音樂開始起她們就始終沒有停止停過。菲利普轉身對她說:「請你安靜一會兒好嗎?我們要聽音樂。」

說完就給了她一記耳光。

那個女人頓時借了,半天沒有反應。當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菲利普已經回到了我們中間。她轉過身來看著我們,又看了看四周,想弄明白究竟是誰打了她。她的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面頰被打得通紅。

她和她的朋友很快便走開了,向一個站在露天座位附近的保安走去。

菲利普沖我笑了笑,我聽到比爾和朱尼亞在後面格格地笑。

「我們怎麼辦?」詹姆斯問。

「聽我的。」菲利普說完向前走去,沿著摺疊椅的方向擠進了人群,在一位年輕的土耳其人身旁停了下來,那個年輕人正在跟人談論股票交易。

菲利普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個年輕人的頭髮,用力地拽了起來。

那個人痛得大叫,不停地轉圈,雙手握成了拳頭。

史蒂夫走去朝他的腹部猛擊了一拳。

那人立即跪在了地上,雙手捂著肚子,不住地大喘氣。他的朋友們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我們,開始向後退去。

比爾和約翰繼續按那個傢伙。

我感覺有點兒不舒服。自從我們上次破壞了市政府以後,我一直還想去別的地方照樣毀壞一番,我確實想看到某種壯舉,但是另一方面,這種隨意破壞的暴力行為又使我感到極其難受。

按理說我不應該這樣,因為我殺過人,破壞過公共大樓。儘管我不喜歡這些雅皮士們,但我仍然覺得我們這樣做不對。如果他們對我們有挑釁行為,如果我們的行動有任何正當的理由,也許我的感覺會好受一些。但事實上我們沒有任何正當理由。我感到對不起那個被菲利普打了一記耳光的女人,也對不起那個挨揍的年輕人。我太了解受害者的心理了,我不能不同情他們。

那個年輕人開始站起來,但菲利普立刻又將他推倒在水泥地上。他轉過身對我說,「你找比爾和約翰,去抓他的朋友。」

我站著沒動。

「去呀!」

比爾和約翰開始對付其他人,而另一些人則趕來救援,接著出現了一場真正的混戰。

「你去加入他們的陣營。」菲利普命令我。

但我不想加入,我真的不想。

這時一個穿制服的蠢貨往我身上撞來,他正在朝打架的方向走,準備加入到混戰之中,顯然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不小心撞到了我。他不但不向我道歉,反而舉起了拳頭對著我喊道,「滾到一邊去!」

我頓時火冒三丈。

那群人立即跟我對立起來。那個穿制服的人頓時成了錯誤的象徵,成了我所憎恨的一切的象徵。他們不再是菲利普隨意攻擊的無辜受害者,他們應該受到正義的嚴懲。

就是這些人一直在壓迫我們,使我們被冷落,現在終於到了我們進行還擊的時候了。

我使勁朝那個穿制服的傢伙背上打去。

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嘴裡咕噥著,腳下還沒有站穩,後已經過來朝他腹部打去。他痛得彎下腰去,但仍然硬挺著,準備起來報復,這時巴斯從後面趕來,照著那人的左膝就是一腳。

他倒了下去。

「撤!」菲利普突然宣布,「回家!」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也不知道他有什麼計畫和決定,只是和其他人一樣,本能地服從著他的命令。我們10個人全都集中在菲利普身邊,他高興地點頭示意著,「你們快看!」

我的目光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混戰仍在進行,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打誰。兩個保安跑過去企圖制止他們。

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早已撤出來了。

我突然明白了。

菲利普的目光和我的相遇了。當他看到我已經明白了他的計畫時,朝我會心地笑著點了點頭,「現在我們去到處製造事端,進一步擴大事態。比爾和約翰,你們倆去尼曼·馬庫斯那邊。詹姆斯,史蒂夫和比去希爾福附近找點事兒;巴斯和朱尼亞,你們到遠處的露天座位去。湯姆和唐去繪畫簽名桌附近搞一次襲擊行動;鮑勃和我留在這裡。」

這個計畫非常奏效。我們選中一個人開始攻擊,不停地揍他,其他人過來幫忙時,我們就故意搗亂,事情越搞越大,然後趁他們打得混天黑地時及時退出。

很快人群中就出現了好幾處騷亂,又演變成為一場大混戰,我們則混水摸魚,誰也不會注意我們。

樂隊這時停止了演奏,主持人宣布說,如果不能很快恢複秩序,音樂會將取消。

然而混戰卻繼續進行,越來越多的保安從守備處跑來,企圖控制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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