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以前我很怕聽到蒼老這個詞語,從初中我就害怕聽。其實仔細想想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頭腦中是不應該有蒼老這個詞的,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想的是麥當勞和可樂,CD機和永遠考不完的試。

那個時候我和小A在一起,我生活的全部重量似乎就在他的身上。因為對我而言,他是一個長者,他教我所有的東西,也縱容我所有的事情。我可以在不想上課的時候就睡覺,趴在木頭課桌上曬太陽,鼻子里是木頭的香味。我總是很沉地睡過去,因為我知道小A有筆記,我只要說說就可以借到。

我和小A就曾經討論過蒼老的問題,我說我這個人,肯定是會很早就蒼老的,在所有人都還在揮霍自己的青春的時候,我就已經站成一種模糊而氤氳的姿勢了,如同夕陽一樣,一點一點噴薄成最後的色澤,然後就暗淡下去。

我的鍵盤是筆記本式的純平鍵盤,打上去很有快感。

不過我還是懷念我在四川的電腦。

我想它的鍵盤上肯定已經落滿了一層柔軟的灰塵。

當我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和小A坐在我家鄉的那條最繁華的街道上的天橋上,我們坐在欄杆上喝可樂。我平時都是用最玩世不恭的生活態度來最嚴肅地生活,而很少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所以說完我就笑了,然後繼續痞子般地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就是上帝,看我笑得多燦爛。說完還吹了個口哨。

小A沒有轉過頭來看我,只是淡淡地笑了,他總是這個樣子,似乎永遠平靜,無論是一朵花在他面前綻放,還是一座城市在他面前傾覆。

他說,我就不會,我是個永遠都不會蒼老的人。

我當時就笑了,我用我的笑來表達我的不屑。

小A伸過手來摸我的頭髮,像在摸一個孩子。

而在三年後的今天,在上海這個光怪陸離的城市,在每天對遠在日本的小A的懷念情緒里,我終於明白了小A的話,他說的是真的。

當十九歲的我已經學會了留著長而凌亂的頭髮,學會了打耳洞,學會了很商業化的笑容,學會了怎麼逗女孩子開心,學會了對喜歡的人微笑,對不喜歡的人也微笑的時候,小A依然是那個樣子——穿著乾淨的白色襯衣,粗布褲子,清爽的頭髮,眼睛依然清澈,笑起來如同十六歲一樣明亮,對自己喜歡的人說很多的話,對自己不喜歡的人面無表情。

我寫過一段話,我說我總是不厭其煩地回頭張望,佇足,然後時光就扔下我轟轟烈烈地朝前奔跑。其實我寫錯了,其實是時光的洪流卷過來,我被帶走了。

被時光帶著一路流淌沖刷,衝過了四季,越過了山河,穿過了明媚的風和憂愁的雨。

而小A卻一直留在我的十七歲,一直站在我的回憶里,站在我的思念中,站成了一棵會微笑的櫻花樹,一直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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