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 7

雖說如此,並不能消除連長內心的歉疚。沒有嚴格交代警衛,這一條跑不了,此外也還存在處置不當的問題,夠他悔恨自己一輩子的。

颱風過去,基地通知要派船來了,連長隨即告訴了女士,明天一早就可以歡送她回陸地,還代表全連,祝願女士早日和家人團聚。講這個話本來也沒有什麼要緊,現在看就是大錯特錯了。如果事前穩住她,等船靠了碼頭,突然通知她上船,她要生出什麼枝節,也來不及了。她得到消息,表面不動聲色,暗中提前行動了,差不多就是連長催趕著女人投海的。

第二天一早,連長冒雨去查看碼頭。回來遇到一個戰士,被一件大號軍用雨衣罩得嚴嚴實實的,雨衣帽拉得很低很低,看不見他的臉,只見雨衣下面兩隻赤腳,快速地走在石板小路上。連長注意到那一雙腳,白白細細的,很招人眼。活見鬼了,記不得是哪一個大頭兵,錯生了這麼一雙女人的纖足。這時候,如果連長隨便叫問一聲是誰,一條人命,也就被他捎帶著撿回來了。可是他沒在意,和對方擦肩而過,各走各的路。

這天全連早起整理內務,戰士們一個個蒙在雨衣里,出出進進,各自忙碌著。女士機巧地利用了這樣一種人來人往,又彼此不見廬山真面目的大好時機,順理成章地完成了三十六計中金蟬脫殼一計。

夜間,兩個衛兵高度警覺地守護在女士門口,天亮就靈活多了。庫房門外七七八八堆放了許多東西,一個衛兵順便在歸置雜物,另一個衛兵到伙房打水去了。等他們敲門進去,請女士洗漱,人不見了。

女士完全是按照人民解放軍內務條令要求整理了房間。一身迷彩服,放在最顯眼的床頭柜上,摺疊得平平整整,有稜有角的,熨斗熨過了也無非如此,明白表露出了女人的盡心細巧,和她對雷達兵戰士默默無言的謝意。

連長剛從碼頭回到連部,兩個衛兵跑來了,看到他們驚慌失措要哭的樣子,連長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他一下想到了那一雙女人的纖足,連連用拳頭捶擊著自己的額頭,二話不說,衝出門去向海邊狂奔。

遠遠看見了女士的背影,依在一塊岩石旁邊,彷彿是在眺望大海。近前一看,是一件空雨衣。這種雙層塑膠軍用雨衣又厚又硬,像古代的鎧甲,人去了,雨衣還活靈活現地站在那裡。

如果是平日,海灘上會有女士的一行淺淺的腳印,因為雨點很大,人走過去,腳印隨即就沖刷掉了。女士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她不可能有任何一樣東西留給妙島作為紀念。唯一可行的是,最後在海灘上留下她的一行足跡。遺憾得很,連這一點紀念也沒有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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