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部及時派了兩位筆杆子，來幫實驗室趕寫總結，要求儘快把這項研究成果報上去。正這時候，傳來一個消息，海軍總醫院三個多月之前已經研製成功高效價的胰島素抗體血清。最高的達到1∶18萬，就是說一毫升血清可稀釋十八萬毫升水，可用於一百八十萬人做檢查。從來還沒聽說過哪裡有這樣高比度的，並且他們的產品足夠供應全國使用，價錢又比國際市場便宜好多倍。
對醫務界說，這當然是一樁喜訊，對二○七三醫院實驗室，則無異於是一個摧毀性的打擊，幾個人一下傻了。柳蓉蓉氣呼呼地說：
「你海軍醫院，抓一下高壓氧艙，可以解決潛艇人員的職業病，偏要來搞胰島素抗體血清，真是……」
她想說別人真是狗拿耗子，沒有好講出口來。如果說這是多管閑事的話，人家反過來不是也可以同樣指責你二○七三醫院嗎？
不過，他們隨即就對這個「打擊」作出了重新估價。事情很明白，既然人家已經交出了正式產品，二○七三醫院就沒有必要再重複去搞。這又有什麼不好呢？放射免疫是帶有方向性的新東西，全國有好多家不約而同在抓，暗中競爭著，這決不是災難。不論哪一家告捷，大家都有權分享勝利的歡樂。失去了獨佔鰲頭的榮譽，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為今之計，還能有什麼其他選擇呢，只有把這種苦味濃重的遺憾，連同化驗溶液一起注進試管，來一個化合，以取得可以告慰自己的一種新的物質。
趙起恢複了平時的冷靜說：「別人拿走了成果，留給了我們很大的餘地。在現有基礎上，我們可以進入放免分析臨床應用，爭取在胰島素分泌量幾個方面先摸出點東西，還可以試試用放免篩選降糖藥物。」
曹卓有了一個主意，她建議說：「海軍總醫院走到前面好遠了，我們不如去跟人家見習一段，回來再動，更有把握。」
這是一個很可取的意見，領導上答應考慮，只是又說旅差費緊張，恐怕困難。下邊也風言風語有些不利的輿論。說既然如此，再不必湊熱鬧了，還能搞得贏人家海軍嗎？好在各方面還是給予了鼓勵和支持，歐陽老太太又出面幫他們說好話，院里終於批准了派曹卓和柳蓉蓉外出見習半個月。
接到通知，她們倆別提有多高興，一則是達到了迫切想去學習的目的，二則又是要進北京，她們決定當天下午就啟程。
在火車站排隊買票的時候，柳蓉蓉看見有位女同志，穿了一件素花布掐腰線的低腰連衣裙，下面加了一截荷葉邊，是無領的，胸口有一個小蝶式結，看上去十分協調，給人以一種旋律活潑的美感。小柳心動了，能在北京照樣做一件才好。她開始計算著，除自己規劃好了要採買的，還要墊錢為別人捎幾樣小東西，也就富餘不出幾個錢了，看來這件連衣裙只能以後再說了。小柳心裡忽然一亮，有了辦法。現在有一項頗受人們擁護的規定，出差不使用卧鋪，節省下來的錢個人可得百分之三十。這樣算下來，一去一回小柳可以拿到十六七元錢，這不是一件連衣裙嗎！
「曹醫生！只買你的一張卧鋪好了，我用不著。」柳蓉蓉說。
「為什麼？唔！得啦！整整硬坐兩個晚上，你要錢不要命嗎？」曹卓不贊成。
「小問題，權當又加了兩個夜班。」
曹卓想到應當支持小柳，她說：「也好，有一個鋪就行。上半夜我睡，下半夜換你。」
「怕不行，聽說列車員查得很嚴，一到晚上就把卧鋪車廂的門鎖了，硬座車上的人別想混進去。沒問題，我站著照樣睡，何況還有座兒。」
曹醫生髮現，旁邊兩個買車票的青年人在偷眼注意柳蓉蓉，用英語竊竊私語著。她小聲告知小柳，為她翻譯出兩個青年的對話：
這一個說：「你能給她多少分兒？」
另一個說：「九十五點五！」
柳蓉蓉臉一紅，在心裡罵道：「不是玩意兒！學會放兩句洋屁，不找正地方用。」
隨即她暗自樂了，不免有些得意，雖然看上去還是很有氣的樣子。九十五點五，不算低了，不是隨便誰都打得到這個分數的。
一九八○年十一月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