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市民 現代生活

俺和尹姐認識很偶然。

俺是去年坐月子滿月不久,和俺豆他爹一塊來省城打工的。俺們村有好多戶都翻修了房子,豆他爹也想出來掙點錢,好回去蓋幾間新房。俺豆他爹會木工,到了省城後在德正街一個小傢具廠給人家幫忙打傢具;我呢,除了洗衣、做飯、種地之外啥都不會,再加上抱著個吃奶的豆豆,找個事做可不容易。後來東找西找,總算在天元玉器店找了一個賣貨的事做。這家玉器店的老闆是俺南陽鎮平人,他聽說俺也是南陽人,就願意讓俺這個同鄉給他幫忙,每月給開三百塊工錢。這個店不大,就兩個賣貨的,一個是老闆的妹妹,一個是俺。平日俺能抱著豆豆到店裡上班,有顧客時,我把豆豆放到座椅里;沒顧客時,我就把豆豆抱到懷裡。

那天店裡一時無顧客,加上豆豆又餓了,我就解開懷給豆豆餵奶。正喂著,就見一個長得好年輕好耐看的女子進店來了。她說她要買玉鐲,因為豆豆正噙著奶頭吃得高興,我就沒有把奶頭從豆豆的口中拔下,一手抱著豆豆一手去櫃檯里把幾種玉鐲拿出來讓她挑選。她沒有低頭去挑玉鐲,而是直了眼在看我的懷裡,俺起初以為是俺的上衣撩得太高讓她看著覺得不得體,後來才弄清她是在看俺豆豆吃奶。她說:你的奶水好足呀!俺笑了笑答:這倒是,豆豆這孩子雖是能吃,但一次也至多是吃空一邊的奶子,害得我常要把另一邊奶子的奶水擠到地上扔了;俺的奶常常要驚,一驚奶水就會自動流出來,把胸口的衣裳都淌得精濕。俺讓她看看俺胸衣上被奶水洇濕的地方,她伸手捏捏俺的奶子問:你是這兒的老闆娘還是在這兒打工的?俺說是打工的。她就又問:老闆一月給你多少錢?我說:三百。她就再問:要是我一月給你九百塊又管吃管住,你願不願到我那兒幹活?我當時一喜:老天,一月九百塊?這可是俺從來沒聽說過的數目!還有這樣的好事?俺就忙問她是幹啥活。她說:就是給我的孩子餵奶,用你的奶水。我一聽是干這個,立刻滿口答應:行。她說她的孩子才兩個月大,如果答應給她的孩子餵奶,就要住到她的家裡,而且俺不能帶上豆豆。我一聽這條件,又有些猶豫。她跟著又說:你可以把你的孩子送回老家讓他的爺爺奶奶或姥爺姥姥照管,我再每月給你加四百塊錢供你給孩子買牛奶或奶粉吃。我一時決斷不下,干吧,有點捨不得讓豆豆這麼小就斷奶離開我的身邊;不幹吧,這筆錢又真是讓人心動。一月一千三的收入,頂俺種四畝地一季子的收成哩!俺當時沒有立刻答應,說晚上和孩子的爹商量商量再說。她給我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說想通了給她打電話。我就是那陣子才知道她姓尹的。

俺當晚回到俺們租的那間小屋時,把這事給豆他爹說了。豆他爹剛聽完就歡喜地叫:干,為啥不幹?!這樣的好事攤到頭上不幹才是傻瓜哩!我說真要去干豆豆就不能吃我的奶了。豆他爹說:讓豆豆吃牛奶更好!你沒見多少城裡的孩子都吃的是牛奶?!咱鄉下的孩子想吃牛奶還吃不到哩,這也算讓咱豆豆過上了正經的城市生活!俺想想也是,在俺們村裡,只要聽說哪家的孩子喝上牛奶了,都眼羨得不得了,如今這倒是把福氣送上門了。

第二天,俺照豆他爹的交代,給那位尹太太打了電話,告訴她俺願意去給她的孩子餵奶。尹太太在電話里說:你在玉器店裡等著,兩小時後有一輛車去接你。俺有些意外:還用汽車來接?俺把去給尹太太孩子餵奶的事給玉器店的老闆講明了,老闆點點頭說:也好,既然有掙大錢的地方,你就去吧,人總是要攀高枝的嘛!

那天來接俺的是一輛黑亮黑亮的轎車,那是俺平生第一次坐轎車。俺以為車是要把俺拉到尹太太家裡的,誰料一下子把俺拉到了一所醫院裡,下車看見尹太太站在醫院門口,我問尹太太到醫院幹啥,尹太太說:給你檢查一下身體。我當時有些發愣:俺身子好好的為啥要檢查身體?尹太太沒再解釋,拉上俺去了化驗室,抽了血;隨後又拉我去了婦科,讓一個女大夫查看了俺的下身。俺有點被弄糊塗了:給孩子餵奶查俺的下身幹啥?等檢查結果出來尹太太才給我說明白:你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疾病!俺這才曉得她是怕俺有病。

我去她家給孩子餵奶時才知道,她家住在一棟高樓里,那棟高樓設計得好洋氣,陽台的欄杆都鋥明耀眼;電梯是高速的,說是從美國進口的;只是樓頂是咱中國式的,有脊有檐,上邊覆著琉璃瓦,日頭照上去,閃著金光。整個樓看上去又洋又土,土中有洋,洋中有土。她家住一套四室兩廳的房子,那套房子裝修得可真叫漂亮,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那麼漂亮乾淨的住房。屋裡的所有東西好像都能照見人影,都是鋥光瓦亮的。她家人不多,她男人像是不在本城做事,隔些天才來住一次,家裡就她和孩子外加一個小保姆。我頭一次進屋時尹太太對我說:我這兒過的是現代生活,你可能需要過一段日子才能適應,有什麼電器不會用,可以問問小保姆。她的兒子起名叫燦燦,長得周正喜人,也是個大肚漢,特能吃,噙住我的奶頭可就不丟了,咕咚咕咚一氣吃了個飽。尹太太不讓俺叫她尹太太,要俺稱她「尹姐」,說這樣親切些。她安排我睡在她隔壁的房間里,夜裡讓我帶著燦燦睡。我也願意帶著燦燦睡,因為猛一下把豆豆送回老家後,夜裡懷中空著也總是睡不安生,有燦燦噙著奶頭睡到我懷裡,我睡得才香。

尹姐這人心眼挺好,對我很不錯,尤其是對我的吃食,特別細心安排。她給我規定,早上要喝一碗由青小豆、小麥和中藥通草熬的青小豆粥,吃一條白湯鯽魚;中午要吃一小盤杏仁豆腐和半個用淡萊燉的豬蹄;晚上要喝豌豆粥,吃兩隻炒鍋雞翅膀。她說這些東西都是下奶通奶的,吃了奶汁又多又稠。俺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心想老天爺八成是見俺過去整日在農村吃苦,可憐俺,才給了俺這個過現代生活的機會。尹姐讓我吃得這樣講究,可把那個小保姆累壞了,又給我熬湯又給尹姐做飯,累得她沒有歇息的時間。這樣的飯食吃過幾天後,我能感覺出我的奶水不僅量更大了,而且更粘更稠了。那天,尹姐特意讓我把奶水往她拿的一個杯子里擠了點,而後拿了出去,中午回來歡喜地告訴我說:經化驗,你的奶水裡各種營養物質的含量都很豐富,這對燦燦的生長發育會起很好的作用。

沒想到這樣的好飯食我也有吃夠的時候。一個月下來,我就開始對這些飯食膩歪了,尤其是那種白湯鯽魚,為了保證下奶的效果,尹姐不讓在湯裡邊放鹽,時間長了實在讓人難以下咽。俺有時候提出不想吃,尹姐就不高興,就把眼一瞪說:為了燦燦,你要咬著牙吃!俺這時才明白,尹姐讓我吃這麼好,其實是為了她的兒子,並不是心疼俺。

尹姐對她的兒子,那真是愛得出奇。只要燦燦哭一聲,她必要跑過來看一遍。每天都要跑過來親吻多少回。只要上一趟街,必定要給燦燦買一堆東西,有些玩具根本不是燦燦這樣小的孩子玩的,她也買;有些衣服大得燦燦根本穿不成,她還買。才兩三個月大的孩子,光玩具就堆了半間屋子。有時看著那些玩具,我就想起了俺豆豆,俺豆豆長這麼大,才只有他爹給他動手做的一樣玩具:一個用木頭雕刻的大公雞。

我進尹姐家住了一段日子之後,才發現尹姐的男人有些怪,不僅平日在家住的日子少,而且每次來也都是在夜間進家,進了家就不再出門,有時連飯都是讓小保姆送進卧房裡吃。我注意到那男人的面相顯老,年齡要比尹姐大不少,尹姐也就有二十八九歲的樣子,而那男的像有五十多歲。她男的對燦燦也很喜歡,每次他回來後,尹姐總叫我把燦燦抱過去讓他看,那當爹的接過燦燦也是親個沒完,有時還用嘴噙住燦燦的小雞雞親,邊親邊叫:我的接班人!我的總經理!我的好兒子!我的小寶貝!弄得我都有些臉紅。尹姐叫我稱她男人「先生」。

尹姐平日難得一笑,年輕輕的人,臉卻總是冷著,讓人看了有點害怕。只有在她先生回來那兩天,我和小保姆才能看見她的笑臉,才能從卧室的門縫裡聽到她發出的笑聲,但那些笑聲都很短促,而且不像俺鄉下年輕女人們的笑聲,一點也不脆生,好像是用了力才笑出來的。

尹姐平時並不上班,她好像從來不愁錢的事,也沒有人來催她去上班。她早上倒是起得早,起床之後就在陽台上放著的一個健身器上跑步和做各種動作。她家的陽台很大,上邊放有一個很高的健身器,尹姐可以在上邊跑、跳、轉、翻、拉,常常弄得滿身是汗。我有時就忍不住勸她:又沒有人逼你,你何苦要受這份罪?!她聽了難得一笑,說:你不懂,這叫健身,是女人防止身子臃腫變形保持柔韌纖美的途徑。我聽不太懂,直覺得她這是自找罪受,有點傻。她頭晌要做的事情是去街上一家靚女美容店裡做美容,躺在美容店的一張一頭翹著的床上,讓一位穿白大褂的姑娘往她臉上塗抹各種白糊糊的東西。有一回我抱著燦燦去喊她回來見客,她臉上抹著白糊糊的東西猛從美容床上坐起身,把燦燦嚇得哇一聲哭了。她晌午飯後通常要睡一覺,她睡覺的時候不允許別人打攪,外邊來的電話,除了是她先生的外,其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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