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魂女 浪進船艙

閔茗當初根本沒想到會在北京找個丈夫。她原準備陪爸媽在北京住個一年半載,順便遊覽遊覽中國的名勝古迹就回去的。後來心血來潮地去一家銀行應聘上班,目的也是為了好玩,為了體驗一下大陸人的生活,同時也算一次實習,把當初在大學裡學的那些金融知識派個用場,未料到在那家銀行里認識了梁智,於是一連串的事情隨即發生。

閔茗說,爸爸決定由西雅圖回北京創建公司的時候,反對最激烈的是我的姥姥。我姥姥的父親那一代都已經在西雅圖生活了,姥姥知道在美國生活的全部好處,她不能想像她的女兒可以再回到中國去。但她的反對無效,因為這件事的關鍵人物不是她而是她的女兒,遺憾的是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母親在這件事上持兩可態度,回中國可以,不回中國也行,爸爸怎麼決定她就怎麼行動。當時我們這個家裡積極支持爸爸主張的只有我,我知道爸爸雖然口頭上說北京是今天世界上最可能賺錢的地方,應該去佔一塊地盤,其實他是因為太想我的奶奶了,而奶奶那樣的高齡又不可能來美國,他便只有回去了。我呢,從小在美國生活,新鮮感沒了,總想到中國去看看,看看爸爸的故鄉安徽徽州,看看姥姥的父親的老家湖北襄陽。能到中國去生活一段時間,這本身也是一種新鮮的刺激,那時我還沒想起去銀行應聘上班。我和父母一起登上飛往中國的飛機時,滿心裡都是歡喜,可那歡喜里一點也沒有關涉找男朋友的成分,更不會想到會結識梁智,那時在我的內心裡,總認為找丈夫還是一件離我很遙遠的事情。

閔茗是不知不覺愛上樑智的。愛上樑智的時候,她一點也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軍隊的一個師長。當然,那時梁智也不知道她家屬於「海歸派」,去年才從西雅圖歸來。梁智那會兒只是覺得閔茗的普通話說得很彆扭,閔茗反問他:你能期望一個來自安徽徽州的女孩能把普通話說得和北京人一樣?他當時笑笑點頭:那倒是。他倆能走在一起純粹是因為相互吸引。閔茗說,他吸引我的,是他那挺拔的身軀和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派頭,還有他肚子里比我還多的金融知識。他長得有點像美國雷尼爾山上那種特別挺直的杉樹,應該說,在我們那家銀行的小夥子里,梁智是長得最帥的一位。我之所以能被他看上,據他事後交代,最初是因為我英語說得特好,後來則是因為我的胸脯他最喜歡,他說他一看見我的胸脯他就特別迷醉,就想立刻把頭埋在我的胸上歇息。該死的梁智,看一個姑娘怎麼能只看胸部?應該看她的全身還有內心!倘是只看胸部,要再碰上一個胸部比我還美的女子,豈不要移情了?

我們的戀愛基本順利,要說波折的話,只經歷過一次。那是一個黃昏,我們倆在我常去的昆玉河畔小坐,我注意到他不時答非所問,顯然在走思在想別的。就問他:你在想什麼?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想一個問題。可以告訴我嗎?他的神情使我越加好奇。我想問你……他吞吐著。說呀!我有些急了。

你對女性婚前與男人發生性關係怎麼看?他期期艾艾地說了出來。

你什麼意思?我一下子就明白他在關心什麼了。

我想,你在美國那個特別開放的國家長大,對這個問題肯定有許多新的見解。

你想了解的恐怕不是新見解,而是想知道我還是不是處女?對吧?我直盯住他的眼睛。

他的臉紅了,急忙辯解說:不,不,你別誤會。

我的確有些生氣,在我們相處了這麼多的日子,在我們相互說了我愛你之後,你還在糾纏這個問題,我不能不生氣。——那麼好吧,我來告訴你我的性觀念和性生活的豐富經歷,任何一個男人想和我睡覺,我都會滿足他,我十三歲就和男人睡了,我現在已和三百個男人睡過,已經懷過四百次孕流過五百次產,我認識你以後還不斷地和其他男人睡——

他一下子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怎麼,不讓我坦白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瞎說的。

只是對不起?我恨恨地盯住他。你既是懷疑我,為何還跟我說愛談情?你為何不走開?好了,我們拜拜吧,省得你以後為娶個不是處女的蕩婦難受!我說罷起身就走。他死死地拉住我道歉,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要不是看著他眼淚急得都要流出來,我決不會軟下心來。

我當時就想,總有一天我要讓他知道他的懷疑是多麼荒唐,我要讓他看到一個證據!

這件事我一直記到我們身子首次結合的那天夜裡。那個夏末的晚上,我們在京郊的一個山坡上野營,他千祈萬求地要我答應脫下衣服,我那時愛他已愛得一塌糊塗,實在不想看他那種難受樣子,就扯過了他的白襯衣鋪在了我的身下,當他迫不及待緊緊張張慌慌亂亂粗粗魯魯氣喘吁吁地對我做完那件事後,我忍著疼打開手電筒抽出身下那件襯衣讓他看上邊的血跡,我說:尊敬的梁智先生,你給我看清了!大汗淋漓的他喘息著再次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捏住他的耳朵小了聲叫:我是在你的懇求下才做的,很多美國人認為婚前的節操,有利於婚後夫妻和諧的生活及社會的秩序!他點頭連說:對,對。我仍捏住他的耳朵問:在你的眼裡,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可以隨便向男人獻身?是不是美國就沒有處女了?告訴你,再開放的國家也知道保護他們的女兒!何況,我在西雅圖受到的是最嚴格的華人老式傳統教育——他沒讓我說完,他只是發瘋地吻我,吻得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是在初秋的一個傍晚第一次隨梁智去他們家的。其時我們剛在一片樹林里盡情吻罷,梁智說:走吧,讓你的公公婆婆相看相看你!我當時嗔道:你別得意,是不是你梁家的兒媳婦還得先看我願不願意!我被他扯著往前走,到了一個有幾名軍人站崗的大院門口,他徑直走了進去,我這才有些吃驚,才問:你們家怎麼住在軍營里?他笑笑說:我現在正式告訴你,我是一個軍人的兒子,父親只是個師長,官不大,這不會嚇住你吧?

我真的驚怔了一霎,我過去的確沒想過會找一個軍人的兒子做丈夫。在西雅圖,軍人家庭給我的印象就是漂泊和動蕩,此外還有危險。我們家沒有結交過軍人朋友,軍人的家庭我也從未接觸過,實在陌生。不過這時我已無時間去想別的,只能隨他走向一排帶小院的房子。在盡頭的一座小院里,我看見一個兩鬢有些發白身著便裝的中年男子,正戴著眼鏡坐在藤椅上看報紙,梁智朝他喊了一聲:爸爸。他大約又看了一行字方抬起頭來,邊摘下眼鏡邊說:怎麼才下班?你媽早把綠豆稀飯——他因看見了我而把話倏然截斷。

這是我的女朋友閔茗。

這時的我只得禮貌地向他叫了一聲:伯伯好!沒穿軍裝的他和一般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沒有什麼兩樣,這讓我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哦。快請進屋。我注意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一閃而過,但就是這一閃也讓我感覺到了他目光的冷峻。我想,這是一個嚴肅的父親,和我的父親不是一個類型。

梁智的媽媽和奶奶對於我的意外到來顯得十分熱情,兩個人把我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又是端茶又是遞毛巾又是削水果。尤其是他的奶奶,那個滿頭銀髮的農村打扮的老太太,拉著我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地說:看看俺孫子的眼光,找的姑娘多水靈好看!我早就說,俺孫子有那份能耐,肯定能撈到一個漂亮老婆,咋樣?這不是撈來了嗎?我的臉被她說得好紅好紅,梁智這時壞笑著介面:奶奶,說話不要太躍進,眼下人家還只是我的朋友而不是老婆。老人嗔怪地朝孫子頓頓拐杖說:去,去,人家姑娘要不想做你的老婆來咱家裡幹啥?我有點哭笑不得,沒法開口。好在梁智的父親這時替我解了圍,他朝梁智的媽媽說:還不快去再炒兩個菜,孩子們肯定餓了。

飯菜都端上飯桌時,我按照從小養成的習慣,抬手在胸前划了個十字,輕輕說了幾句感謝上帝賜福的話才去拿筷子。沒想到就是這個動作,把梁智的全家人都驚得一怔。梁智的父親驚問:怎麼,你信基督?

我朝他微微一笑說:我們一家都信基督。我母親是美國華人的後裔,出生在安徽徽州的父親是在到西雅圖留學時和母親結婚的,他也信了基督,一家人去年才從美國回來。

我看見梁智吃驚得張大了嘴,不由得心中暗暗高興,在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我們一家人都是基督徒。誰讓你預先不告訴我你父親是軍人而且是個師長。現在報復他真是恰到時候。

梁智的奶奶沒聽明白,詫異地問:基督是誰?

是一個神。梁智向他奶奶解釋。他好像已從驚愣中恢複了過來。

神?這個神我咋不知道?老人又問。

世界上的神很多,奶奶,和你信的祖師爺一樣,都是神……

我沒有去聽梁智的解釋,我只用心觀察師長的神情,他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著頭吃飯,在接下來的整個吃飯過程中,他沒有再說一句話。我本能地感覺到,師長先生對我信基督的事不太高興。你儘管去不高興吧,我決不會因為要做你兒子的戀人而改變我的信仰!

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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