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魂女 八

日子很快便把墩子和環環的婚禮變成了過去,香魂油坊又像舊日一樣,在二嫂的指揮下,平靜地按既定工序運轉:整理芝麻、炒、磨、取水、兌、沉澱、取油、包裝、運。墩子和環環相處也很平靜,一塊兒起床,一塊兒吃飯,沒有爭執,沒有吵鬧。

一切都很安寧。

但二嫂的心裡卻安寧不下,她知道,早晚家裡要出事,起因還是墩子的病!

她十分注意觀察墩子的神色變化,每天督促著他吃藥,但藥物不能把墩子的病根治,二嫂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那是一個無月的晚上。半夜時分,二嫂因為和兩個日本技工試用剛安上的新型計油器,上床晚。剛睡下不久,後院驀然傳出環環恐駭至極的喊叫。二嫂一聽,知道不好,上衣沒穿就往後院跑,撞開墩子和環環的睡屋門,拉開燈一看,只見環環和墩子都赤身相對側躺在床上,墩子兩隻手死死掐住環環的兩個肩頭,口吐白沫,牙關緊咬,雙眼翻白;環環早被嚇得渾身亂抖面無血色。二嫂知道墩子這是在正做那事兒時犯病的,所以有死摳環環肩頭的舉動。她跑上前,一邊狠掐墩子的人中穴,一邊去掰他掐環環雙肩的手指頭。待把他的兩手掰開,環環的雙肩已淌出血來。環環啜泣著慌慌穿起衣服。這時郜二東拄著拐杖進來,和二嫂一塊兒進行例行的急救。待把墩子用涼水噴得吐出一口長氣,二嫂轉眼去看環環時,已經不見了她的影子。二嫂奔出大門,聽見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向村中響去,知道環環是向娘家跑,不好再去喊去追,便慢慢返回屋裡。

墩子是第二天早上恢複過來的。吃早飯時,沒見環環,便瞪了痴呆的眼睛問:「她呢?」二嫂說:「環環回娘家看看,待會兒就回來!」但直到天黑,仍不見環環的影子,墩子就又呆聲問娘:「環環呢?」此時二嫂便有些生環環的氣:在娘家一天了,怎麼還不回來?吃過晚飯,差芝兒去韓家叫嫂子。芝兒去了一陣回來告訴娘:我環環嫂不回來。二嫂聽罷就愈加生氣,你明明知道墩子這是病態,值得這樣賭氣住娘家不回嗎?不過後來一想,也罷,她可能是被嚇住了,明日買點禮物讓五叔送過去,勸說勸說她,讓她早日回來。

第二日中午,二嫂讓人從鎮上買來幾盒點心,喊來五叔,作了番交代,五叔便去了環環家。半後晌五叔來回話:環環只是哭,不說回來不回來。

二嫂把眼一瞪,哼了一聲,說:「我再等她一天。」

第四天中午,仍不見環環回返,墩子又不住地問:她哩?她哩?二嫂便把頭髮向後一掠,抻抻衣襟,徑直去了韓家。

進了韓家門,二嫂沒理會環環爹媽的招呼,徑直進了環環睡覺的屋裡,對躺在床上的環環冷冷地說:「你可是我郜家的兒媳,老住在這兒算什麼?我來提醒你,你是我花一萬二千五百塊錢娶來的,你當初就知道我家墩子有病,你是自願同意的!如今後悔也可以,把我花的那些錢和利息都拿來!」

環環沒說一句話,只慢慢地坐起身,抹一把眼淚,抖抖地穿上鞋,一步一步地挪出門,向香魂油坊走。

二嫂邁著重重的腳步跟在身後。

進了院門,二嫂又嚴厲地在環環背後說:「以後不給我講,不準隨便往娘家跑!做媳婦就該有做媳婦的規矩!」

環環沒有吭聲,只慢步向卧房去。

你休想在我面前擺什麼小姐架子,我早晚會把你治得服服帖帖!你生是我郜家的人,死是我郜家的鬼!二嫂扶著門框在心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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