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悲咒 五、如來如去,紫柏對俗世的關注

按俗世的事理評判,也許人們會問,像紫柏這樣的得道高僧,為何還要關注俗務,惹火燒身?這樣的問話,如同隔山打牛。須知古往今來的高僧大德,第一個檢驗指標是有沒有達到「無我」的境界。關於這一點,紫柏亦有妙論:

我能轉物,謂之「如來」;我被物轉,謂之「如去」。如去即眾人也,如來即聖人也。聖則無我而靈,凡則有我而昧。昧則忽時。忽時之人,憂不深,慮不遠,不知自重耳。

這段話講到我與物的關係,對於心靈說,榮辱、成敗、進退、利害等等,都屬於「物」。一個人(包括出家人)做事,要做到不違心,前提就是不讓「物」把心羈絆。

修佛之人了脫生死,首先是摒棄物慾,這是不二法門。紫柏早就過了不二法門而登堂入室,看到眾生在門外徘徊,他知道毛病在哪兒,但他只能指引,而無法替代。

而且,紫柏作為出家人,對朝廷的時局及世俗生活的演變也非常關注,他的心生出般若的智慧,但並不如同槁木,而是觀照萬物,疾惡如仇。他之所以為礦稅而來北京請願,並非一時的衝動,而是出自他一貫的行世態度。他曾寫過一篇《戒貪暴說》,實在是檄文:

古以官為家,為公器,故曰:「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今之人,上焉者,以為官為家為恥辱;下焉者,以為官為豪客,爵位為綠林,公然建旗鼓,操長蛇封豕之矛而吞劫百姓,習以成風,天下無怪。以此觀之,則以為官為家為恥辱者,乃救時之良劑也。

盜賊以綠林為藪,兵刃為權,則易捕;設以衣冠為藪,爵位為權,則難擒。故莊周云:「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良有以夫?雖然,恃柄而劫生靈,飽賂而藏軒冕,上則聾瞽君之耳目,中則同袍相為扶護,下則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殊不知生靈為國根本;劫生靈,乃所以滅君也;君滅,則爵位誰與?衣冠誰主?若然者,則盜賊自窮其藪,自削其權矣。

嗚呼!人為萬物之靈,不為聖賢而甘為盜賊,必至藪窮權削而終不悟,可不謂大痴極愚乎?!

讀罷這篇短文,忽然覺得這是「憤青」的筆法。也看出紫柏對官場貪腐的深惡痛絕。他把貪官比作打家劫舍的強盜,而且這些戴著烏紗帽的強盜比大街上的毛賊更狠毒、更可怕,因為他們不受法律的制裁。

熟悉明史的人都知道,明朝隆慶之前,官場貪風不止,張居正於萬曆初推行的十年改革,治貪治庸問責計績大有成效,但自張居正死後,官場貪腐故態復萌,且愈演愈烈。第一號貪官不是別人,正是萬曆皇帝自己。他死時,國庫銀兩耗盡,但他自己的小金庫中還存放了幾百萬兩銀錠,這些錢的大部分來源,便是礦稅。閻王要錢,判官要命。一大幫貪官污吏趁機搭順風船搜刮民財。紫柏眼見這種情勢,焉能不挺身而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