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的感覺 八

請完父母官的第二天,手裡只剩下一千五百多元了,韓子歆同舒曉雯商量,看來不光是沙發,連書櫃也買不成了,便忍痛給傢具店打電話退貨。對方態度倒是很客氣,但有一條,兩百元押金就泥牛入海了,這是當初訂合同時就明確了的。舒曉雯心疼得臉都白了,神色黯然地對韓子歆說:「算了,什麼都不要買了,留著吧,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花錢呢。」

一天晚上,謝春生回來了,說他打工的單位效益不好,招聘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把他給辭退了,只好又回來住。韓子歆說:「辭退就辭退吧,也好多在功課上下功夫,家裡有住的地方,也不缺你吃的那一口,晚上還是回來吃飯吧。」

這期間,表叔的刀口也快痊癒了,韓子歆尋思要把他接回家中養傷,也可以省點住院費,便去醫院同醫生商量,商量的結果是再過兩天出院。

晚上回來,韓子歆交代謝春生把男生宿舍再準備一下,就到女生宿舍安歇了。

第二天上班之前,韓子歆想買點水果和營養品回來預備著,誰知找錢卻找不到了。那天請完父母官的客,韓子歆多少有點醉意,恍惚記得回到男生宿舍之後,隨手一塞,不知道把錢塞到哪裡去了。開始還信心百倍地翻箱倒櫃,把個房間翻得昏天黑地也沒有找到。

謝春生也幫著找,神情很不自然,家裡就他一個外人,一千五百多塊錢找不到了,他無論如何不能無動於衷。倒是韓子歆安慰他、也同時安慰妻子,說:「一定是塞到哪個死角去了,忘了,不過肯定不會丟。丟了就怪了,家裡又沒有個會七十二變的神仙,難道飛天遁土了不成?」

舒曉雯說:「有時候就邪門,急找反而找不到。別找了,以後再找吧。我相信它不會丟,過了這個急坎,就是挖地三尺我也會把它找出來。」

韓子歆的話里似乎沒有懷疑謝春生的意思,舒曉雯的話里也似乎沒有懷疑謝春生的意思。兩個人都在想同一個問題,當著謝春生的面,這麼興師動眾地找錢,不是懷疑人家,也會給他造成壓力,所以就做出泰然的樣子。吃過早飯,便一前一後地上班走了。謝春生因為這天要去聯繫新的打工單位,時候還早,便先留在家裡拾掇找錢的殘局。

韓子歆實際上沒有上班,他在樓下的公共電話亭里向單位請了個假,順便到菜市買了一點水果,準備給老表叔享用。估計謝春生離開家門了,就又返回家中,開始「掃蕩式」的尋找。眼下正是用錢之際,一千五百元不翼而飛,他不可能心安理得。

正忙活得起勁,忽然聽見門鎖有響動,韓子歆吃了一驚,怕是謝春生回來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正冒冷汗,卻見是妻子,原來舒曉雯也找借口請了假,小兩口一個門裡,一個門外,相視苦苦一笑,心照不宣,便全神貫注地接著尋找。

舒曉雯說:「那孩子老老實實的,應該不會吧?」

韓子歆說:「應該不會。」

舒曉雯說:「但是我聽你早晨留下的話,什麼七十二變,有暗示的味道。」

韓子歆說:「你那個挖地三尺之說,簡直就是敲山震虎。你是不是懷疑他拿了,不明說,敲他一下,讓他警覺,再悄悄地放回來?」

舒曉雯說:「你就沒有這個意思?沒有這個懷疑,你為什麼等他走了又回來找?」

韓子歆說:「唉,錢這個東西害人吧?好好的人,被它弄得神經兮兮的,好好的關係,被它弄得疑鬼疑神的。我們不想懷疑他,可是如果真的找不到,不懷疑也得懷疑了。丟這幾個錢不是大事,可這樣不就把他毀了嗎?」

舒曉雯說:「我真是希望他悄悄地放回來,大家的尊嚴都保住了,他也可以引為教訓。」

韓子歆說:「現在還不能說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老婆,把床挪開,把鋪蓋一層一層地捲起來,沒準就在床上發生奇蹟。我們的兒子都是在這個床上下種的,就不能在這下出個一千五百元?」

舒曉雯一邊落實丈夫的指示,一邊笑說:「你要有本事下錢,我寧可當你的車床,讓你每天二十四小時在上面工作。」

韓子歆說:「貪得無厭。我就是有那個功能,我每天也只工作十幾分鐘。你要生那麼多錢幹什麼?昨天的晚報看了沒有?翻身農民牛得田有三千萬,一個心肌梗死就把他送到西天了,三千萬沒能延長他一個小時的壽命,一百個億也救不了一條小命。還有那個什麼大型國有企業的書記,到日本開會,頭天晚上乘飛機回國跟情婦睡覺,當天夜裡又乘飛機回到日本會場,那算有錢啊。可是,頂個什麼用,現在下了大牢,連坐馬車都有一定的困難了。」

舒曉雯說:「又來你的貧富辯證了。既然這麼想得開,你還這麼窮凶極惡地找錢幹什麼?」

韓子歆說:「這跟他們兩回事,這錢是勞動所得,是該得之得,是不該丟之丟,我當然得把它找回來。還不僅僅是個錢的問題,它還涉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問題。」

說起來儘管輕鬆,但是一個上午過去了,還是沒有找到。為了安慰舒曉雯的情緒,韓子歆提議說:「何必為錢所累呢?現在老的小的都不在家,就你我一對青壯勞動力,結合一下,也算是對一個上午無效勞動的彼此慰勞。」

舒曉雯說:「你這個人,總是在沒法快活的時候找快活。」

韓子歆說:「這就對了,這才是正確的人生觀。快活的時候已經快活了,還用找嗎?就應該在最不快活的時候找快活。讓一千五百元見鬼去吧,我們要窮快活了。」

這樣一說,舒曉雯就被發動起來了,含笑不語,算是默許。

完事之後,韓子歆愉快地說:「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想想看,我們結婚以來,什麼時候在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做這樣的事啊?不為錢財所累,簡直如入無人之境,暢所慾望,真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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