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蔥燒海參的全新做法

袁枚《隨園食單》上載有『海參無為之物,沙多氣腥,最難討好,然天性濃重,斷不可以清湯煨也。』

什麼叫做『無為之物』?無為無不為,無味無不味,是說海參雖然是一種珍貴食材,本身除了沙多氣腥,其實並沒有什麼令人驚艷的味道,遠遠比不得雞鴨魚肉,都可以獨立成菜。

但是無為無味者同時也更包容廣大,可以借高湯、可以借蔥香,說不準那天有人研製出一道『冰糖海參』來,也能成為著名的菜品,這就是袁枚說得『天性濃重』,濃重者、可以兼容天下諸味也。

如果將海參比人,它就是劉邦、劉備,才不及張良、諸葛,卻可以讓天下的賢士為它奉獻、賣命,然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有見於此,當年豐則園的王老先生採用的就是『以濃攻濃』的做法,這個濃,第一是高湯、第二就是糊蔥油!

糊蔥油這一步,成全的既是油、更是蔥,周棟用的是那種雙耳大鐵鍋,拿炒勺挖起一塊豬油,沿著鍋壁輕輕一轉,化開的豬油沿鍋壁流下,鍋壁吸足了油的同時,炒勺也經過了初步加熱,不會出現涼勺入熱鍋的低級錯誤。

接著將洗凈切斷的蔥白滾入鍋中,用炒勺順時針撥動,帶著這一截截足有中指長短、擀麵杖般粗細的蔥段在熱油中滴溜溜打上幾個轉,而後手握住一隻鍋耳,旋轉到自己懷中方向,輕輕向後一拉一推,也沒見這口雙耳大鐵鍋如何震動,整整五根蔥段便輕輕飛起,在空中漂亮的一個翻身,然後又落回鍋內。

這一下震鍋,簡直已經到達了『風過無聲、水流無痕』的境界,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循,就像是那些蔥段忽然間都有了生命、成了精,自己在鍋里翻了個身一樣。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章丘大蔥啊,當微甜焦香的蔥味從鍋中升起的時候,就連站在一旁觀摩的嚴一都不禁聳了下鼻子,他畢竟是南方人,確實是不怎麼愛大蔥的,何況蔥也是沙門『五葷』之一,就算他是俗家弟子,在做素齋的時候也是很少用蔥作為配菜,可今天周棟煸出的蔥香卻令他有些恍惚,這樣的香氣哪裡橫蠻刺鼻了?更無佛經上寫的那般惡臭。或許我以後做菜的時候,也應該多嘗試下用大蔥?

也難怪嚴一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周棟煸出的這六截蔥段,就算還不是完美也已經無限接近了完美,原本潔白如新玉的蔥段被他這麼入鍋煸了一回,蔥香爆出,蔥體卻無半絲焦黑,只是由先前彷彿新玉般的顏色變成了略呈淡黃色的『古玉』而已,偏偏這『古玉』的表層還是半透明的,隱隱可以看到內里的蔥肉依然雪白粉嫩,就如同嬰兒那充滿了膠原蛋白的小臉蛋兒一般。

「到了這一步,有人喜歡直接放入海參,同時加入高湯、鹽、料酒、釀造醬油燒煮,時間過半後,再放入之前煸好的蔥段,小火溫煮再半,然後就可以起鍋了。

這樣做不能說錯,畢竟各人有各人的做法,可我卻是不取,為什麼呢?」

周棟改成最微弱的小火,保持著鍋里『過蔥油』的熱度,卻沒有急著進行下一步,而是微笑著詢問幾個學生,

這時懷良人和嚴一也在後廚,申誠做完自己手上的菜後,也賴在這裡沒走,大家聽周棟這個樣問,頓時陷入思索,最先露出微笑的,正是懷良人、接著是嚴一,這兩個畢竟都是勤行天才級的人物,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所在。

幾個學生中,周愛國是最先想明白的,有些恭謹地回答道:「老師,那些人的做法應該是最簡單省力,可未必是最好。」

周棟看了看他:「怎麼說呢?」

「他們初步煸出香蔥後,就把高湯和各種配料連蔥一起放回鍋里,直接燒煮海參,這種做法既保證先熟過了蔥、不會讓生蔥的味道沖入海參內部,引起海參的味道變化,同時在燒煮海參的時候,還能夠保證蔥香順利融入海參裡面,既簡單、又不會出現意外,是最簡單穩妥的做法……」

這話說的,讓悄悄躲在一旁『蹭課』聽的申誠暗暗咋舌,心說這個周愛國可以啊?要是放在魯廚,伯父說不定會大力栽培他。

周棟點頭:「說得好,這種做法其實也算是常例了。不光是普通的飯店,就連現在的豐則園也是這個方法,可這樣做,其實等於是簡化了程序,沒有了糊蔥油的這一步,

糊蔥油,說的是將鍋中剩下的過蔥油直接調合成可以保證海參入味的油,如果得到了這樣的油,海參入蔥香就是靠油入,而非是靠蔥入,顯然前者入味更深、成味最勻、這道蔥燒海參的味道也就會更加的完美。

要做到這一步,火候掌控是第一,你們可要看清楚了!」

說著猛地開大了火力,鍋中的『過蔥油』很快就隱隱要沸騰起來,可就在油麵剛剛開始鼓動,欲沸未沸的時候,周棟向鍋中倒入了鹽、化開的冰糖水和釀造醬油,油麵頓時一沉,然後沒多久再次要鼓動沸騰。

這次周棟倒入的是吊好的雞湯,雞湯一進鍋,迅速將油溫降了下來,又過了兩三分鐘,油麵才開始再次沸騰,這次周棟不再有任何操作,只是將火力開到了最大。

「骨突突……」

湯麵開始劇烈沸騰,後廚中熱氣蒸騰,周棟卻沒有任何操作,只是緊緊地盯著湯麵高度,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他在等待『過蔥油』和各種調料、高湯充分融合,到時候就沒有什麼雞湯、沒有什麼醬油、沒有什麼過蔥油,而是各種味道完美相融的糊蔥油!」

懷良人與嚴一對視一樣,心裡都是說不出的佩服,這傢伙果然是個做什麼菜都要力求盡善盡美的傢伙!

眼看鍋中液面漸漸降低,每當液面要形成一層半固體油膜時,便被周棟拿起一根剝好的大蔥將其撥亂打散,高湯蔥油漸漸變得濃稠且色澤暗紅,就彷彿是下方有一團跳動著的紅色火焰,被烏雲籠罩而呈現出的色彩一般。

到了這個時候,周棟才從懷中拿出個酒角子,向鍋中傾倒了大概有半形子酒。

「嗤!」

酒入蔥油,響起一陣急嗤聲響,陣陣熟悉的酒香飄蕩在後廚中,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龍大神驚道:「是將相和,這也可以作為料酒使用的嗎?」

「怎麼不行?將相和不光可以用,而且以它的酒性,對調和諸味恐怕還有莫大的好處呢,周棟竟然想到用它來充當料酒,難道說這酒本來就是料酒不成?」

嚴一越想越是有道理,不行,本大廚必須要向周棟多討些將相和來,以後就拿這東西當料酒了!五千一斤的料酒,恐怕在凌鎮風那裡也沒有這麼奢侈吧?

這股酒香在後廚內只是一現即逝,很快鍋中冒出的只是一股十分濃郁、厚重、且微微帶了一絲焦香的蔥油香氣,正如嚴一所說,這半形將相和果然有著調和諸味的作用。

懷良人忽然笑道:「見到這鍋糊蔥油,我忽然想到了一道面……」

嚴一笑道:「是蔥油拌面吧?可惜你在法國,如果是在義大利,用這種蔥油拌出的面絕對能迷死那些愛吃面的義大利佬!」

眾人都是大笑,申誠這個平日里愛說愛笑的人卻一反常態的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死死地盯著鍋中的糊蔥油,腦中拚命回憶著周棟剛才的操作,細到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他都要拚命在腦子裡過上幾遍!

這就是伯父說得機緣啊……如果錯過,簡直不能夠原諒自己。

隨著腦中回憶越來越清晰,申誠的眼睛越來越亮,這可是蔥燒海參,在魯菜的地位只怕還要超過了那道油爆雙脆,可是當年豐則園在京都立業的招牌菜!

蔥燒海參日漸失去正宗味道的最大原因,就是很少有人能像周棟這樣熬出一鍋正宗的糊蔥油,這鍋油一出,下面就是隨便叫個廚工也能完成了。

周棟先是等蔥油涼了些,然後也不開火,將準備好的海參投進鍋中,利用油的餘熱滾了幾滾,然後撈出海參,與蔥段一起擺入長盤。

擺法也是極有講究的,是一條海參一截蔥段依次序擺放,剛好是六條參六段蔥,取個『六六大順』的吉意。

申誠奇道:「周主廚,怎麼這就擺盤了?海參應該還沒有熟吧,難道……難道您要用蒸的?」

「蒸的,這恐怕不合適吧?」

懷良人和嚴一都是皺眉,蔥燒海參雖然是燒菜中的小品,燒的時間也不長,可還是要在鍋中燒煮一段時間的,這又不是包子,哪有用蒸的道理?這個基本道理周棟不可能不知道,難道是過於託大了?

外面可都是會吃的主兒,這個時候冒險可太不值得了。

「海參味厚,本身卻是不怎麼吃火的,燒法其實並不是最合適的,而且我這鍋糊蔥油正是為蒸制準備,如果用來燒制,那量不是太少了嗎?」

周棟笑著指了指鍋,眾人這才注意到鍋里的糊蔥油已經折損了有三分之二的樣子,剩下的也就是堪堪遮住了鍋底,顏色暗紅深沉,猶如琥珀一般,豈止是量少啊,而且還太過粘稠,這要是用來燒海參,怕是還得再加幾勺高湯進去。

中途加湯,這可是廚家的大忌,顯然周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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