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十日談(三)

開普梅,海濱城市。在這裡遙望出去,外面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這座城市很小,建立之初的目的,是為了紀念荷蘭探險家科內琉斯·梅。常住人口更少,只有四千多。但是,這並不代表這裡人就這麼點。

毗鄰特拉華灣,風景獨好。這裡雖然原住民不多,海邊卻有一片林立的酒店,從現代化酒店到自家的家庭式酒店,應有盡有。不過,數量也不多,大約能容納兩三千人左右。

現在,正是陽間夜晚十點。一家家庭式酒店中,四面八方懸掛的相框,床,電視,忽然輕微的震顫起來。如同低級地震。很快歸於寂靜。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白人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帶著一幅無框眼鏡,穿著筆挺的西裝,有些瘦削。他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摔倒,卻立刻扶住了床頭櫃,適應了數秒後,一步衝到窗前,輕輕拉開了落地窗帘。

海邊永遠是人類休閑的聖地。高大的棕櫚樹成蔭。他住的酒店位置很好,可以看到並不算繁華的開普梅大部分城市和海灘區,然而,今天的開普梅,彷彿有些不一樣。

這個人煙稀少的城市,如今……居然湧進了數萬人!

他們都穿著黑白長袍,兜帽罩臉。黑白長袍是左邊黑右邊白,如同掰開的夾心餅開。單一看起來或許很好笑,但是,當數千人,數萬人匯聚在一起,形成蒼茫人海的時候,這種好笑就變為了震撼。

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是他們的身形擠滿了所有大街,以酒店區為圓心,蔓延到整個城市。甚至……小小的開普梅都擠不下這麼多人。他們就像包圍了城市一樣。

就在男子對面的酒店上,一片片橫幅懸掛下來。全都是群星與海洋之死的標誌。街道上,但凡人流之處,就能看到無窮無盡的岱西傳單。甚至車都無法開動。

「城市已經陷入癱瘓……全美的教徒都集中到了這裡?」男子喃喃道:「共濟會果然已經和政府談好,開普梅這種小地方本來絕不可能接納如此多的人。數萬人忽然湧入只能容納數千人的小城,吃喝拉撒,交通出行都是極大的問題。但是……」

他挑開落地窗縫隙看了看:「警察,政府,彷彿集體失聰了那樣……就連居民也消失了……不,或許,在這之前,大半村民就已經『被離開』。這裡……現在是死神之城。」

咚咚咚,就在此刻,大門輕輕敲響。男子放下窗帘,並沒有打開。而就在他轉過身的時候,門下已經放進了一份傳單。

他拿起來看了看。

「第五太陽紀的神話,真正的死神——群星與海洋之死,高貴的,偉岸的,神聖的岱西大人,將為我們指示真實的道路。」

「神諭:六天之後,當月光灑滿海面,當海水呼嘯升騰。傳說中的海怪希帕克特里將進行千年一次的進食。而偉大的死神岱西,將於同時離開神國,將它帶往無盡的地獄。」

黑色的底,白色的字,如同訃告。

男子將紙翻了過來,只看到後方海洋和群星,還有正中間那隻代表全知全能的三角形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將傳單放到桌子上,習慣性地抖了抖手腕,卻發現什麼都沒有。乾脆負著手,站在緊閉的落地窗前,一言不發。

「六天……」數分鐘後,他才深吸一口氣道:「最後五天,能不能成……就看這六天我能對信息把握到什麼程度。我並非沒有勝算。」

「從聖彼得教堂那一夜算起,今天是第三天。我猜測的本來是十天,大約在十一二天左右。現在……居然只有八天。」

「是對方提前了?還是本來就計畫如此?」

沉吟十幾秒後,他搖了搖頭。

是怎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最後五天,他能不能一窺全貌,並且……在林立的鋼針中,成為那條穿越所有針孔的線。

「而且……」他目光移動到傳單上,喃喃道:「這是試探吧……」

「他們塞進來傳單,那就代表他們清楚這裡面住的不是他們的人,一定有人在這裡組織……然而,這麼大的場面,費城那幾個老怪物仍然不為所動。到底為什麼讓他們一直留在費城?」

「信眾可是神靈的基本盤……沒有信仰,就沒有神系,沒有神系,死神就不會產生。這裡有誰在操控著一切……他們正在排查可疑的人。用傳單的方式,如果收到了傳單,不好奇,不出門……我敢打賭,馬上就會有真正的執法者到來。」

他搓著下巴,緩緩道:「所以,這幾天我最好表現得合群一些,又不過度積極。表現出一位美國公民天生的好奇心,畢竟……」

他的目光看向落地窗外:「這裡的位置,可真是太好了。」

隨著最後五天的來到,各大重量級人士將會全部登場。而克拉肯出現的地方一定不會太遠!

這是神跡,要讓所有信眾自發的,瘋狂地推動教派,推動信仰,自覺為群星與海洋之死創造神話,傳說的神跡。可以說,前面百年,發展出這麼多信眾,但今天,才是豐收的日子。

沒有什麼比神跡,預言更能讓信眾信服的了。

「克拉肯不遠,那麼……加勒比三巨頭的船隊就不會遠。而那艘吊著煙霧鏡的船也不會太遠!更重要的是……」

他忍不住再次走到窗前,挑開窗帘:「朗基努斯之槍就不會遠。」

「最後……煙霧鏡……你也不會遠。」

這是煙霧鏡拿回自己心臟的機會,他不相信對方不動心!

自己……並非孤軍奮戰!

「那……就讓我們靜靜等待這幕大戲開場吧。」

……

百慕大群島,哈密爾頓,英國海外自治領地。

這裡非常的小,小到讓人無法關注。也並不富裕,貨幣為百慕大元,以漁獵為主要行業。

現在已經是傍晚,夕陽西下,給海面鍍上一層金色。波光零碎,如同金線跳躍。一艘艘漁船正飛快地往回趕。夜晚的海面對這些小型漁船顯然是不友好的。

不過,有一艘留在了後方。

那不是漁船。

而是一艘小型游輪。可以容納三十個人左右。此刻,甲板上,一位蒙著雙眼,帶著骨骸項鏈,披著斗篷的女子,正雙手合十跪在甲板上。不停念叨著什麼。

在她面前,甲板上用血液繪製成一個魔法陣,幾位年輕男女面容悲戚地站在一旁,眼睛都哭紅了。

「還沒有找到嗎?」一位白人女子哽咽著開口道:「昨天,我們的父親結伴出海海釣,他們的船就是消失在這附近,我肯定!」

斗篷女子抬起頭,蒙住的眼睛從所有人身上划過,沙啞道:「我們應該離開了。」

「為什麼!」一位青年難以置信地說道:「什麼都沒找到,為什麼離開!不找到爸爸的蹤跡,我不會走的!」

斗篷女子站了起來,凝重地開口:「這裡……有非常恐怖的陰氣存在過。你們的父親……恐怕遇到了一些非科學的事情。這也是你們請我來的理由。」

「所以……」立刻有人想接著說,但是斗篷女子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頭轉向海洋的方向:「但是,我有預感。」

「如果我們不儘快離開,同樣的事情,會降臨在我們身上。」

「別聽她胡扯了!」一位稍微年長的青年站了出來:「該死的!我早就說不該請靈媒!什麼通靈的眼睛!她什麼都看不到,只是在騙我們的錢而已!我們應該等海岸巡維隊,你們還不明白嗎?」

斗篷女子沒有接話,只是搖了搖頭,悲哀地說道:「可憐……」

話音未落,她猛然抬起頭,死死盯著一個方位。

「你還想騙誰?」說話的青年彷彿沒有感覺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怒喝道:「浪費了我們這麼多時間,這麼多錢,一句沒找到就打發我們?告訴你,如果不全額退款,我會馬上……」

「不……戴維……」一位女子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角,聲音都在發顫:「不……不……好像、好像……真的有不對……」

蒼茫大海上,只有這一艘船。

此刻,海浪聲,海鳥聲,船的轟鳴聲,竟然全部消失了。

他們彷彿被隔絕在無聲的世界,不止如此,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怖之感,海嘯一樣席捲他們的心頭。

咚!斗篷女子猛然跪了下來,渾身發抖,以額觸地,一句話都不敢說。

沒有人再敢說話,全都死死盯著周圍。就在此刻,忽然,所有青年一言不發,齊齊躺倒地面。

咚咚咚!一具具軀體倒在斗篷女子周圍,她嘴唇都咬出了血,仍然不敢開口。

死了……

全都死了!

一瞬間,八個人齊齊死去!

他們看不到的……斗篷女子卑微而恐懼地抬起頭,海面上,不知何時颳起大風,吹開了她蒙眼的布條。

那是一雙慘白的眼睛,然而此刻的眼睛中,卻映照出她最恐怖的噩夢中,都不可能出現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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