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沒有名字。
他的臉色很興奮，但是可以看出，他精神狀態應該不是很好，有著大大的眼袋。頭髮有些凌亂，尤其是他站起來興奮地大喊的時候，背一直是弓著的。
「……你爸爸在去年接了最大的一單！而且我們完全沒有工作！只是做了做樣子，就賺到了一大筆錢！」
啪滋……啪滋……電腦畫面再次閃耀起來。秦夜沒有一絲不耐煩，而是再往前倒了倒。
「……只是做了做樣子，就賺到了一大筆錢！」滋滋……
「……一大筆錢……」
五六次的回放，秦夜的目光死死盯著屏幕，開始了下一次。而這次，就在錢字落下的瞬間，他立刻摁下了暫停。
畫面中已經布滿了雪花紋，但是並非看不清楚，而是……彩色和黑白交替。就像彩色的世界中心，打開了一扇黑白的窗戶。
工人就在這扇黑白的窗戶里，然而……他並非是在說話，而是……已經用皮帶將自己弔死在屋頂燈架上！
他雙目突出，舌頭紫黑，拉的老長，慘白的眼球中布滿血絲，彷彿剛死不久，手指頭都在微微顫抖，一道道暗黑的血管暴突在手背上。面容猙獰得看著下方。
上一秒還是振臂高呼，下一秒卻懸樑自盡！這詭異無比的一幕，如果其他人看到，恐怕會立刻尖叫出來。
也就在此刻，整輛車的玻璃猛地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彷彿窗外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拚命拍打著這裡。
秦夜抬起目光，輕輕掃視了一圈，玻璃外詭異而猛烈的拍擊聲瞬間安靜下去。他看了數秒，才冷笑道：「有趣……」
「判官級別的厲鬼……哦，在美國，應該叫做怨靈吧？」
他垂下頭，看向電腦：「被視頻拍了下來，強大的怨念通過視頻發散，如果看過視頻，七日內必死。這就和貞子通過錄影帶傳播死亡信息是一個概念，幸好，拿到它的是根本不怕這些的李貞淑……」
「那麼，你……藏在哪裡呢？」
他用操作區截了個圖，然後飛快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工人那張扭曲的臉完全出現在面前。仍然不停，繼續放大！
最後，整個屏幕上，只有那一雙血絲暴突，死不瞑目的眼睛。
就在那雙眼睛中，他終於看到了……厲鬼的真面目！
在工人下方，有一個搖籃。裡面，一位嬰兒正抱著小型錄影機，拍攝著一切。
而這個嬰兒……早已經全身腐爛！一塊塊黑紅色的血肉中留出猩紅的濃汁，沒有眼珠，五官只剩下幾個黑窟窿，一邊拍，一邊朝著弔死的男人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從一開始，他妻子生下的嬰兒，就不是人。
這是索命厲鬼，將這一家全部殺死的厲鬼。甚至影響到了這一段視頻，為了防止工人的好友繼續追查，它甚至將自己的怨念留在了視頻中。殺死之後一切看到的人！
就在秦夜仔細看著這一幕的時候，畫面之中，嬰兒……竟然動了動！
在男子的瞳孔中，嬰兒放下了錄像機，朝著秦夜的方向，將嘴張到一尺大，發出一聲無聲的嘶吼。
嘩啦啦！！這輛車的車燈，玻璃，瞬間破碎。外面的亞裔男子嚇了一跳，立刻轉身：「您沒事吧？」
玻璃雨花紛飛之中，映照出秦夜冷然的面容。他朝著電腦屏幕微微一笑。
下一秒，嬰兒如同感應到了什麼最恐怖的生物，整個車內，倏然回蕩起一聲尖銳的嘶鳴。而畫面中，工人的屍體咚一聲落在地面，閉上了眼睛。
一片死寂，數秒後，亞裔男子渾身冷汗地問道：「大人……先生！您還好？」
秦夜搖了搖頭，繼續往下看去。
亞裔男子只覺得脊背發寒，他伸進頭，看了看四周，顫聲道：「先生，剛才……那是什麼？」
「是你不該知道的東西。」秦夜左手虛握成拳，抵著下頜，朝男子看了一眼：「想看看嗎？看了會丟命的那種？」
男子立刻縮回了頭，死死擋住秦夜的身影。
隨著秦夜點下開始鍵，視頻在此播放，李貞淑雙手交叉，托著下巴，淡淡道：「我猜，現在你最想知道的問題，是那座地下教堂在什麼地方。因為你問的是第一美利堅銀行。而這，就是它最大的秘密。大到甚至讓一位享譽全球的共濟會尊主不惜讓嫡系來勸說我，讓我放棄這個方案。」
「但是，費城很大，你要怎麼找呢？」
她微笑著夾起一根女士香煙：「首先，我要告訴你。費城的來歷不簡單，在華盛頓興建之前，費城曾是美國首都。所以，別以為第一美利堅銀行是隨便定的地方。著名的獨立宣言，也是在這裡公布。」
「它的總面積為三百三十多平方公里，你要在這裡找一個地下教堂，根本無從查起。其次……」
她拿起旁邊一疊資料晃了晃：「費城，現在是美國靈災最嚴重的城市。已經超過了當年華國靈災最猛烈的時候。上萬獵魔人，聖騎士，已經將那裡作為對抗靈災的最前線。氣氛是你想像不到的緊張。你根本進不去。」
咔噠……她輕輕點燃香煙，紅唇沾了沾，微笑道：「或者，我可以給你一個線索。」
「當年，這個孩子沒有死。而且，我確定他也在費城。」
這一句話，讓秦夜腦海中轟然照亮！
這隻厲鬼沒死？
不……或許他殺死工人的「標價」就是能讓自己停留陽間，那麼，搜索這位工人的子女會很容易得到答案。而且……自己的警察身份正好！
對方所在的地方……極有可能和地下教堂有關。不……哪怕無關，也能摸出一些線索！
這個消息太珍貴了！
「第二條線索。其實……我對這個地下教堂有過一些猜測。」李貞淑收斂了笑容，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共濟會這個詞並非杜撰。而是真實存在。不……我的意思是說，許多平民以為他是杜撰的。」
「但是，在費城，最著名的教堂，也是目前獵魔人，聖騎士的大本營，它的名字就叫做——共濟會教堂。」
秦夜的目光霍然深邃起來。
「它有七個展廳，這座教堂的資料很容易找到。哪怕華國百度上都有。在裡面你可以看到歷屆共濟會成員的名單——當然，只是一些不重要的管事，司庫等等。真正的尊主不會公布，全能之眼的標記隨處可見。」
「我懷疑，那裡……就有地下教堂的線索。」
「是線索，共濟會的行事手段我太熟悉了。他們公然拿出來的東西一定是不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絕對藏在別的地方。你或許可以去那裡看看。」
「好了，這期視頻到此結束。」她優雅地吐出一口青藍色煙霧，雲遮霧繞中彷彿仙女謫凡，翹了翹嘴角：「我的人情同樣不便宜，能讓我親自做視頻的，這個世界上恐怕就只有你了。」
她輕輕翹了翹煙灰缸，冷冽道：「咱們，不要背叛彼此。」
刷……視頻到這裡結束。
秦夜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視頻結束之後十分鐘，電腦開始進入格式化程序。又過了十分鐘，硬碟中響起卡卡的碎裂聲。
「很好……」他終於打開車門走了出來，舒展了一下腰肢：「那麼……大搜查，現在就開始。」
終於抓住你們留下的尾巴了……果然羅塞爾大帝說得沒錯啊，凡走過，必留下痕迹。
就讓本閻王看看……順著這條尾巴摸過去，能摸出什麼妖魔鬼怪來！
……
「啊啊啊啊——！！！！」費城，華國街——這裡是全美最早的華國街，此時此刻，一位高大的美國中年，正抱住頭，瘋狂地在地上打滾。
四面八方，食客們都站了起來。驚訝地看著這一幕，華國老闆早就跑了出來，擔心地拍打著中年男子的肩膀：「馬修，你怎麼樣？沒事吧？你還好？需要去醫院嗎？」
「不……不……」馬修捂住臉，沙啞地回答：「不需要，老毛病，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老闆嘆了口氣：「你確定不需要人送？」
「不……請給我半天假期……我、我很快就好……」
數分鐘後，馬修捂著臉走出了餐廳。這是一家華國菜館，賣那種華國從未聽說過的「左宗棠雞」「李鴻章炒雜碎」，這種令華國人啼笑皆非的食物，在美國竟然異常吃得開。
中年男子筆直衝進了旁邊的公寓，死死關上門，拉上窗戶，一直衝進浴室，這才扯過一張毛巾，在臉上拚命擦了起來。
洗手間很暗，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眼中早已沒有眼珠，只剩下兩個黑窟窿！流出兩行血淚！
但是他根本沒有管，而是脫力一般癱軟到檯子上。身軀慢慢滑下來，最後帶著哽咽跌坐在地板瓷磚上，隨後，雙臂環住自己，輕聲抽泣起來。
「得得得……」牙齒因為過度的恐懼而撞擊在一起，他顫聲喃喃道：「那是什麼……」
「剛才到底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