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李貞淑(三)

秦夜簡直瓦特了。

這是什麼神展開!

瀆神!你丫是在瀆神懂不懂!

就算你能看到我,看到的也是石佛吧!你未免也太開放了點?動不動就開始脫衣服……雖然本官不、不、不是很喜歡……看在你有這種特殊癖好的情況下,也、也不是不能看一看……

幸好黑漆漆的眼神不能出賣秦夜狂跳的內心,他開始回憶上一次看到異性果體是在什麼時候。嗯……十年前?二十年前?他說的是現實中的異性果體,而不是某些藝術動作片!

不過下一秒,他所有小心思都收了起來。

李貞淑雪白的襯衣落在臂彎,露出裡面白色的文胸,她的神色沒有任何不自然,儘管這個姿勢如此撩人,特別是在一位美女做出這種姿勢的情況下,已經算的上是勾引了。

可惜,沒法往勾引上想。

因為……她的全身,正如金在渙所說,寫滿了字!

不……是刻滿了字!

那是陳年的舊傷疤,為了不讓痕迹消失,起碼重新划過不知道多少次。秦夜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才能對自己下這種狠手。

而且,這些字也如金在渙所言,根本不連貫。

其中穿插著許多如同年月的阿拉伯數字,但根本聯繫不下起來。有可能X月旁邊就跟著一個我字。

「大腿上還有,要看嗎?」她微笑著開口。秦夜愣了一秒後,只感覺臉頰有些發燒。

藝術品。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殘缺的身體,雪白的肌膚布滿傷痕,卻讓他感覺……就像瓷器上面的花紋一樣,有種殘破而暴力的美。

「夏錦瑟?」他終於開口了,聽到這句話的李貞淑第一次有了反應。

她愕然抬起頭,眼眶中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後,有些微微濕潤,但馬上閉上眼睛輕輕舒了口氣,再睜開的時候,已經習以如常。

「好久沒有聽過的名字了……」她仍然保持著這個姿勢,輕輕拂過自己布滿傷痕的肩膀:「是神明吧?應該是的……竟然能知道夏錦瑟這個名字……真是……讓人難忘……」

竟然真的是她……秦夜無聲感慨,真的沒想到,他和自己所謂的命定之人,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毫無準備。

也沒有任何鋪墊。

充滿了偶遇的刺激,深夜的佛堂。

不……不對!

就在他嘆息不曾結束的時候,猛然目光一閃,這女人不對勁!

如果是夏錦瑟,對方不可能記得夏錦瑟的名字!

吃過太歲,只要死一次,前塵皆消!她根本不可能記得自己叫什麼!

不……等等……

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愕然地看向對方的身上。

那無數排列詭異的華國字,那無數摻雜其中的神秘年份,從洪武到天啟甚至康熙都有……

一個可怕的猜測忽然出現腦海中,他只感覺喉嚨發痛,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很可能……將自己經歷過的一切……刻在了自己身上!

一刀一刀……慘叫著刻了下去……

前塵盡消,什麼都可能忘記,但是……身體不會變。只有刻在身上,才能一次次輪迴下去……

沒有忘掉自己。

還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生,活了多久。

還記得……自己經歷過了什麼,愛過誰,恨過誰。

此刻,他眼中殘缺的女子彷彿消失了。

只看到一個為了努力活下去,不忘記自己活下去的……卑微靈魂。

就在這時,李貞淑直起身子來,指著心口的位置,那裡……赫然刻著夏錦瑟三個字。

自己的本名。

用刀刻在了胸口。

秦夜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他甚至不敢去想對方落刀時,是怎樣的心態。

「我所有的經歷,都在身體上。」李貞淑若無其事地穿上衣服,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只是聲音有些幽遠:「從我出身,到愛上的那個秀才……到華國建國……到我成為三星的太上皇……」

「曾經,我也不明白,我身上是被誰弄成這樣,但是……我很聰明。」她微微一笑:「我身體上,有這麼一句話:當你看懂這些文字的時候,你一定要相信,因為,這是你自己刻上去的。」

「你的每一世,你愛過的,恨過的,都在上面。沒有任何人能抹消夏錦瑟的存在,老天也不行。」

沉默。

許久,秦夜才沙啞開口:「你……有什麼願望?」

「你在可憐我?」李貞淑咯咯一笑,輕輕撩了撩頭髮,忽然有些落寞地看著窗外:「是啊……我很可憐。」

「但不需要人可憐。」

「我現在過得很好,只不過活的久了一點而已。不過說到願望……我真有一個願望。」

她走前一步,對於地藏佛像沒有半分敬畏,微笑道:「我……想死。」

「想徹底死去,再也不能復活。你……能做到嗎?」

死寂。

秦夜心裡非常複雜,世人皆想長生,誰能知道,真正長生的人,期待死去。

「為什麼?」努力讓自己聲音恢複平常,他盡量淡淡地問道。

「活夠了。也活累了。」李貞淑轉過身,看向窗外無垠夜空:「這一世,我有喜歡過一個人。」

「他是一個很英俊的男子,刑警,韓國人。」

「不過,在某一次行動中,被迫截肢了。當時,我已經見過他的父母。也就在截肢前一周,他向我求婚了。啊……好遙遠的事情了……」她語氣很平靜,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然後,他截肢的第二天,第一件事就是給我打了電話。」

「他告訴我,他截肢了。一條腿而已。然後……」

她的聲音難得的有了些微波動:「他問我:我還有這個榮幸娶你嗎?」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求婚台詞。」她的笑容同樣複雜,帶著一絲回味,一絲無奈。

秦夜靜靜地聽著。

聽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不死之人,講述自己這輩子最珍貴的——可能李氏家族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記憶碎片。

這些東西,就像海邊的貝殼,在記憶廣袤的沙灘上毫不起眼,真正拿起來,才發覺璀璨非常。

「我拒絕了。」足足過了三分鐘,李貞淑才淡淡開口:「非常肯定地拒絕了。我記得當時我說:我不會和不能照顧我的男人過一輩子。」

「他很懂事。」

「他沒有去網路造謠,更沒有讓父母譴責我,也沒有鬧到公司。只是靜靜的消失在了我的生活。」

「後來,他結婚了,我讓人帶了照片給我。娶了一個不算漂亮的姑娘,很幸福。」

「我每個月都給他打了很高額的治療腿傷費用,那個帳號綁定了我的手機,我每個月都在等待著聽賬戶變動的消息。但……只聽到裡面的錢越來越多。」

「前些年,他死了。」

「只有五十多歲,腿傷帶動了一些頑疾,無法避免。我將那個他到死沒動過的賬戶,用別的方式送給了他的父母,包括密碼。」

故事戛然而止。

同樣沒有預兆。

李貞淑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不過很快平靜。最終化為一聲輕嘆,點燃了一根女士香煙。

沒有尼古丁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橘子花香。

秦夜仍然沒說話,他明白李淑珍,或者夏錦瑟的顧慮。如果嫁給普通人,她可以過幾年離婚。但是嫁給一位已經殘疾的刑警,同樣是背負了照顧對方一生的責任。

她,擔不起這份責任。

也不能容許鄰居說,某某家有個妖怪。更不想男方家庭被捲入不平凡的事件中。

只能擔負著負心女子的唾罵,銷聲匿跡。

「像我這種人,就不配去愛。」她聲音依舊平靜,但是秦夜卻看到,她夾著香煙的手指頭,有些微微顫抖。

「我這輩子發過誓,再也不愛任何人。也是從那時候起,我把目光轉移到了三星上。不得不說……」她再次展顏一笑:「與人斗,其樂無窮。」

秦夜終於開口了:「你放下了。」

「不是放下,只是淡忘了。」夜風吹來,吹亂了李貞淑本就有些凌亂的頭髮,青絲飄揚。她輕輕抬起手理了理:「時間是劑良藥,沒有什麼抹不平的。幾十年前的事情……隨著他的死,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傷口成了疤,不去碰,就不會痛。

反正已經滿身疤痕,不在乎多一個。

「對了,他的名字在我脖子上。他以前說我的脖子很SEXY。我留了一個地方給他。」李貞淑摁滅了煙:「如果你知道怎麼讓我徹底死去,記得隨時通知我。我有無窮的時間等你。」

她披上西裝,瞬間變成了那個冷漠的霸道總裁,剛要踏出門,忽然轉頭道:「對了,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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