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趙七耳畔什麼都聽不到了，也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遠方鋪天蓋地的弩雨。
如果有心臟，他的心臟應該已經停滯。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肌肉的抽筋。自己張大了嘴，自己眼皮在亂跳，隨後……自己沖了出去。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無關情愛，只是一種敬佩，一種……她不能死在這裡的直覺。
衝鋒的雙方，一方頂著箭雨緩慢前行，另一方箭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每時每刻都有陰靈在這個戰場上化為鬼火飄散。曲阜陰兵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上方的穆桂英身上，如仿如同魔神降世，黑羽遮雲蔽日，他們也沒有看到來自身後的殺機。
就在這片犬牙交錯的戰場上，一道鬼影猛然踩在九目破城獸背上，用力一踏，奮不顧身地躍入空中，居然衝到了穆桂英前方。
穆桂英愣了。
所有陰兵都愣住了，無論是地府還是曲阜。
下一秒。
若時間再轉，撲的一聲悶響，一根兩人長的弩箭筆直射穿他的身體，趙七哼都沒哼一聲，身影就像被巨人打中一樣。
嗖——！
咚！！
他直接被刺到了地上，長弩入地三分，趙七就被穿在上面，然而他並沒有死，只是魂火抖動地厲害，拼盡全力想抽出胸口的長弩，卻根本無法辦到。
所有陰兵的目光，都隨著趙七看了過去。地面上被拖出一道長長的溝壑，對方竟然……是被斜斜刺入地理的長弩抬了起來，凌空穿在上面。
穆桂英的峨眉抬起，秀目圓睜，猛然看向天空，赫然發現……如同暴雨一樣，根本數不清的長弩雨點一樣灑了下來！
不分彼此。
「防禦！！！」她幾乎是用盡全力喊出這句話，然而，遲了。
根本沒有準備。
誰能想到，他們不計代價要攻下曲阜，曲阜同樣不計代價要防守住，這片長弩下來，根本沒多少陰靈能活，他們還好，弓箭，長弩或許可以重傷他們，卻無法立刻斬殺。但是曲阜的陰兵……絕對死傷慘重！
嘩啦！不用她說，所有地府陰兵的巨盾抬起。幾乎縮成了一個圓球。而曲阜陰兵，則不敢相信的看向後方，那鋪天蓋地的長弩暴雨。
時間不過過了一瞬。
噗噗噗！無數盔甲被扎破的聲音轟然響起，雙方數萬人圍堵在城牆上，幾乎每一根長弩都能正中目標！剎那之間，這裡已經化為一片陰氣和鬼火的地獄。
「怎麼可能……」一位曲阜無常，穿著現代的工作服，只有半邊頭顱，拚命抵禦著凌空灑下的弩海。雙目赤紅的看向機關獸，從牙縫裡飄出一句話：「李林甫……你好狠！！」
噹噹當！身側的長弩都被打開，然而，他也只能顧及自己而已。
更多的長弩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痕迹，入地半米，一米！上面穿著數不盡的陰兵，根本分不清是哪一邊的，瞬間煙消雲散，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鬼差之下，必死無疑。
拘魂級別，必定重傷。
只有無常，才能躲避，但，也只能顧著自己。
嗖嗖嗖……一根根長矛從穆桂英耳邊刺過，她沒有看救了自己的趙七，現在根本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她死死盯住了機關獸，她記得很清楚，機關獸里……還有業火炮！
一旦這個東西打開，所有陰兵才真正的死無全屍！
而她……已經看到了機關獸口中冒出隱約紅光。
對方想將這裡變成烽火長城……她死死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堪稱英勇的決定。
下一秒，她一聲厲喝，雙翼揚起，轟然朝著機關獸衝去！
和巨大若通天塔一樣的機關獸比起來，她的身影是如此渺小，卻如此引人注目。
「她是要……」機關獸頂部，李林甫愕然看著一道身影，居然頂著漫天長弩沖了上來，嘴唇都在顫抖：「她瘋了……這個女瘋子……她瘋了！！射死她！！」
「大人……已經全部發射了……」一位陰靈顫聲道：「等待裝填還要二十分鐘……」
「該死！！」李林甫咬牙切齒地一錘桌子。
他想不通。
怎麼會有這麼瘋狂的陰靈？
都死了一次了，難道不懂珍惜生命嗎？
「但是……你一個陰靈，哪怕無常，就敢闖機關獸？！」他身體猛然前傾，整個皮膚都彷彿裂開，如同乾枯的樹木。瞳孔鬼火消失，只剩下兩點微小的紅芒，聲嘶力竭地怒吼道：「殺了他……守城軍何在！將這個女人斬殺機關獸內！本官重賞！！」
地府志：公元001年，於奠定國運的曲阜大戰中，楊繼業兒媳穆桂英，勇闖機關獸·丑牛。
不用李林甫說。
就連下方的陰兵都看懂了她要做什麼。一瞬間的不可思議之後，數位將領不顧落雨般的長弩，用盡全力大喊道：「殺了她！！保護機關獸！不計代價！！快！！」
話音停下的三秒，無數弓箭騰空而起。直射那道遠去的身影。
「找死！！」「好大的膽！」「真當我們不存在？」就在穆桂英剛衝出百米的時候，機關獸下，十位無常一聲冷笑，厲鬼出籠。
十幾道陰風盤旋長城之上，瘋狂地朝著穆桂英撲來。前有無常攔路，後有萬劍騰空。而穆桂英……
竟然沒有往後看！
她雙手飛快掐著印訣，身上的陰氣已經燃燒到無可比擬的地步，距離判官只差一步！
而她眼中的鬼火，正在飛快消逝。
越來越近，耳邊的風聲都在尖叫，十幾位無常形成一片陰靈長河，帶著無盡鬼哭直撲而來，鬼火如星，陰氣如瀑，也就在同時，穆桂英身體頓了頓。
身後，無數的弓箭沒入了身軀。
「死吧！！」就在同時，一位無常厲鬼已經衝到身前，對方穿著短褂，身體倏然從中裂開，胸腹處居然是一張巨大的嘴。一根猩紅的舌頭直插穆桂英心口。
也在同時，穆桂英閉上了眼睛。
「心體澄徹……明鏡止水。」
嗡！就在利爪要接觸到她身邊的時候，一片金光忽然從她體內爆發，也就在這片金光中。一個三頭百臂，披著白袍，滿臉慈悲的女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周圍滿是陰風鬼火，她就彷彿地獄中的菩薩。緊接著……百臂同時亮出兵刃。神色也冰冷了起來。
金剛怒目。
「沒有任何高階陰器，居然敢正面地府陰差。近百年的厲鬼啊……真是什麼都不懂……」
話音未落，她的身形已經化為蒼白的光華直衝過去！
「滋滋滋！！」所過之處，但見流光過隙，看不見怎麼出手，也看不見怎麼收手。然而……所有無常全部慘叫著爆退。身上帶著巨大的傷痕，陰氣爆沖而起！
非一合之將！
「瘋子……瘋子！！」一位無常捂著傷口，喘息著飄到百米之外，忌憚地看著這個女人。對方身上的殺氣，擦身而過的剎那，彷彿……看到了地獄！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而穆桂英……距離機關獸丑牛，還有三千米距離。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陰兵海洋。
除了李林甫的軍隊，不知何時，起碼有十萬大軍，已經將這片城牆包圍了起來。
穆桂英沒有動。
更沒有退。
目光中只有一抹決然。
「生平難報國，留有忠魂補……」在前方數不盡的大軍警惕無比的目光中，她輕輕展開百臂：「要麼滾，要麼死。」
……
「明鏡止水……」陰間，秦夜和阿爾薩斯，還有楊延德，全都在看著這一幕。楊延德聲音哽咽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秦夜壓抑住自己的感情，問道。
阿爾薩斯垂下目光，緩緩說道：「禁術……地藏菩薩大本願經中的禁術……一旦停止這個狀態，就再也不會醒來。但在使用的時候，會忘記傷痛，並且……提升到本官位最高的境界。」
不能蘇醒？
秦夜微張著嘴，這一戰有多麼殘酷他就算在下方也感受得到。地府不顧傷亡直衝通往下方的道路。而對方哪怕殺光自己人也要攔住他們。沒想到……就連將領都到了這種地步。
彷彿看出了他的疑惑，阿爾薩斯搖了搖頭：「諦聽大人可以做到。但是……是完整的，清醒的諦聽大人。」
沉默。
數秒後，秦夜才有些沙啞地開口：「能救她回來嗎？」
「不可！」話音未落，楊延德厲聲道：「弟媳既然決定了……就再也沒有收手的道理。她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人。」
他看向天空，雖然鬼沒有眼淚，但是此刻莫名覺得眼眶發熱。嘶啞道：「如果秦大人有這份心，那……就珍惜他們用命打下來的機會……」
「只有一次，對方大軍傾巢而出，妄圖穩住全局的時候，才是我們這兩萬大軍出擊的時候。我們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