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0分鐘的距離

貝克站在河邊,有些沮喪地看著什麼。

從山上流下的河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河床上的石頭和沙礫。水流看上去速度並不快。實際上,整條河看上去都很美麗。水珠濺起來,像水晶一樣在陽光下閃爍。

河大概只有50米寬。但在貝克看來,這個距離和50公里沒什麼區別。一根樹枝漂過來,在水中緩慢翻了個身,但一瞬間就漂走了,像自行車運動員的速度一般。

貝克握緊了雙拳,在頭上打了一下。「原來如此。」

他們走得很快。一路走來,他們沒有碰到熊,連狼的影子也消失了。貝克在荒原上走得又快又穩,不時看一眼緹堪尼,確保他能跟得上自己。如果緹堪尼覺得他走得太快了,他會略微放慢速度。畢竟,是他受了重傷的伯伯躺在巨石旁等待救援。但當緹堪尼熟悉了走路的節奏後,他完全跟得上自己的步伐。

但現在,他們遇到大麻煩了,貝克懊惱地看著河流,咬了咬嘴唇,然後踢了下身邊的石頭。

緹堪尼望著貝克:「你早就知道這裡有一條河,對吧?」

「是的,我知道。」貝克沉著臉,「地圖上和GPS上都出現了這條河。」

「那現在有什麼問題?」

「地圖和GPS都沒有顯示這條河有多麼寬。我本以為是條小溪。如果現在不是春天的話,這條河肯定沒這麼寬。」

從山脈融化的雪水讓河水變得異常洶湧。在冬天時,這裡的河水是凍住的。在夏天,這裡不過是條安靜的小溪。但此時此刻,它恰恰處於全年最寬闊的時候。

渡過這條河比貝克之前預想的要困難得多。這並不是一條洶湧湍急的河,也沒有泛起白色的水花,但是,這條河太寬了。河水表面平靜,但是令人捉摸不定,轉眼間就能把那些粗心大意的過河人吞噬。

「那——」緹堪尼抬了抬眉毛,「我們現在要順著河走嗎?」

「我倒是希望如此。」貝克使勁盯著河水,「如果我們迷路了,沿著河走是最好的選擇,河水會把我們帶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找到城鎮和居民。」

「但——」緹堪尼說,「我們沒有迷路。」

「對。」貝克說,「我們知道自己在哪裡。」他拿出了GPS,把手伸入自己的內褲。

緹堪尼詫異地看著貝克。「把手伸到內褲里有什麼用?」他問。

貝克笑了,他給緹堪尼看他手中的電池。「電池必須保暖。」貝克解釋說,「你要知道,天氣越冷,電量流失得越快。」他把電池裝進GPS中,開啟電源,盯著屏幕:「這條河一直繞著山腳,流很長一段才會入海。如果我們沿著河走,那會花太多的時間,還不如直接回到阿爾伯伯身邊等待救援。」

「那我們……要怎麼辦?蹚水過去?」緹堪尼問道。

「太對了。」貝克又把電池拆了出來,他走到河邊,叉著腰,慢慢地沿著河邊走來走去,他在尋找最佳的地點,「我們蹚水過去。」

緹堪尼大叫:「我是開玩笑的。」

「不幸的是,我是認真的。」

貝克覺得,如果河水沒有這麼急,他是可以製作一條木筏的。但現在的情況,就算木筏做了出來,也只會被水沖走。蹚水是唯一的選擇。當然,貝克知道這並不簡單,他們不能捲起褲腿就下水,那是不可能的。

「那麼——」緹堪尼看著走來走去的貝克,「你在做什麼?」

「尋找下水的地點。」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貝克知道他們必須動作迅速。冰冷的河水會帶走人的熱量,而且河底可能還有別的危險……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必須尋找一個最佳地點。

但貝克很快發現,河邊每一個地點的優勢和劣勢都同樣明顯,而且相互抵消。貝克可以選擇河流最窄的地點,但那裡河水也最猛烈,水聲如雷鳴。如果貝克選擇兩岸距離較寬的地點,河水雖然會緩慢一些,但他們需要花更多時間去渡河。貝克也不想往上游或下遊走得太遠,因為這會讓他們繞路。

最後,貝克在一塊岩石上坐下,開始解鞋帶。「我們就從這裡過去。我先下水,確保從這兒過去是安全的。」

「好。」緹堪尼不情願地說,「如果你被水沖走,我就下水救你,不然你就漂去大海,成了海豹的食物了。」

貝克聳了聳肩,笑著說:「或者你可以從另一條路走?」

貝克脫下了所有不必要的衣物,並把它們放入背包中。他讓緹堪尼也脫下了衣服,雖然只穿一件衣服非常冷。現在,他們身上只有襯衫和褲子,這無法讓他們保持溫暖和全身乾燥,但起碼不會讓河水把他們衝到礁石上。貝克光著腳穿上了鞋子,然後繫上了鞋帶。他可不想在河中崴腳或被石頭劃傷腳。

「相信我。」貝克系好鞋帶後,微笑看著緹堪尼苦惱的臉,「過河後再穿上乾燥的襪子,會是你這輩子最美妙的時刻。」

他們把背包放在防水大衣中,然後,用自製的繩索捆住了袖口。接著,貝克教緹堪尼如何把背包高高地背起來,背在頸部後面而不是通常的腰部。最後,貝克也調整了自己背包的位置。

「好了,萬事俱備。」貝克勉強笑了一下,他想讓緹堪尼放鬆。然後,他轉過身去,走入了水中。

第一步踏下去,貝克只覺得有點涼。之後,他感到一股冷水流入了鞋中。不到1秒鐘,鞋裡就灌滿了冰冷的河水。貝克顫抖了一下,但他繼續前進。很快,水就淹沒了鞋子,往膝蓋上升。

那種冰冷,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同時咬著他的骨頭。一般來說,融化的雪水比寒冰溫度要高,但貝克還是覺得河水十分冰涼。河水的阻力彷彿一條看不見的繩子,纏繞在貝克的腳踝上,要從下面拉他一個跟頭,他讓自己側著身子,這樣受到的河水阻力會變小。同時,他留意著水面,以免被漂來的東西,比如浮木擊中。河水從貝克的右側向左側流著,在他右邊激起的水花足足有他腰部那麼高。冰冷的河水彷彿凍結了他的肺,他感到自己快無法呼吸了。

「你太棒了!」緹堪尼大喊。

「謝……謝……」貝克的聲音很沙啞,他沒有回頭看緹堪尼,「我感覺好極了。」

在哥倫比亞時,貝克和雙胞胎也曾需要渡河。當時,他們用雨林中的藤蔓作為安全繩,以免過河的人被河水沖走。但阿拉斯加沒有藤蔓,他們自製的繩索也不夠長。如果河水把他沖走了,他只能聽天由命。

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貝克可以感到腳下被水沖得溜圓的石頭。貝克知道,他有兩條腿和一根木棍三個支點,來維持自己的平衡。在每移動一個支點前,貝克都要確保另兩個支點十分穩固。每次移動他已經麻木的腳時,他會先確保自己踩在穩固的河底上,然後再移動自己的重心。

貝克知道,自己只有10分鐘的時間。在那之後,他就會因為失去熱量過快而出現低體溫的癥狀。現在,他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提醒他,應該馬上回頭上岸,回到緹堪尼身邊。但這樣做毫無意義,他還是待在了原地,還付出了寒冷和濕透的代價。不能白白損失了這些熱量,卻什麼也沒完成。

所以,10分鐘時間,過河……

涼氣已經開始沁入貝克的身體,沁入他的髖骨,他的胃部,他的肋骨。呼吸也變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貝克必須竭盡全力才能呼吸每一口氣。他在河裡走得越深,身體被河水淹沒得也越多。

現在,河水已經到了他的腋下。他舉起了胳膊,頭後仰,以免河水淹到他的下巴。他感到頸後的背包浮了起來,他希望防水大衣能夠確保背包的乾燥。

很快,寒冷的感覺沒有了,除了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貝克感到全身都麻木了。他的感覺鈍化得太厲害,以至於又走了幾步才意識到——河面正在下降!

貝克看了看四周。是的,每走一步,河面就下降一點,現在已經離胸部很遠了,這說明他已經走過了一半路程。貝克如釋重負,他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

就在此時,腳下的一塊石頭突然轉動了,貝克沒有站穩,一下子被河水沖走了。河水淹沒了他的頭頂,他被冰冷的激流卷向下游。

貝克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他立即把木棍使勁插入河床里,為他爭取了一線生機。他重新找回了平衡,再次站了起來,他的頭也露出水面,努力後仰。水流不斷沖刷著他的面孔,他努力喘息著。

「貝克!貝克!」

緹堪尼沿著河岸追著被沖走的貝克。在幾秒鐘之內,貝克已經被河水沖走了很遠。

「我還好!」貝克喘著粗氣大喊。濕透了,但還好。他把眼前的頭髮撩起來,轉頭望向緹堪尼。他想知道自己還要走多遠。實際上,河水也幫了他一點忙,他現在離對岸更近了。他感到寒冷從每一個毛孔鑽進來,但他更擔心自己的背包。如果裡面的東西都濕透了,那麼接下來的路程無疑要變得艱難許多。

突如其來的事件讓他分泌了更多腎上腺素,這給了他繼續走下去的力量。2分鐘後,河水只能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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