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孽債難償 問花花不語 前緣未證 對月月無言

金獨異見這麼多人受傷,不禁咋舌,恨恨道:「不把那女魔頭千刀萬剮,難消我心頭之恨!」慕容沖笑道:「可惜嫂子不肯幫忙。」金獨異道:「別提她啦,只怕她還要把我追回去呢!」紅花鬼母昨日尋到城中衛所,恰值金獨異已被慕容沖遣他到清虛觀附近埋伏,所以紅花鬼母被騙到明月峽之事,金獨異尚未知道。應修陽笑道:「嫂子已來了呢!」金獨異打了一個寒顫,道:「你們見著她了?」慕容沖道:「昨晚沒空說給你知,她此刻與玉羅剎正在動手也未可知。」金獨異聽了慕容沖所說,跳起來道:「唔,你們不知她的脾氣,若然給她知道你們弄假,那時只恐她不找玉羅剎的晦氣反而要來找你們的晦氣了。」慕容衝口中笑道:「不至於吧!」心中卻是暗驚。應修陽道:「別愁,我有辦法。」慕容沖道:「好,你剛才說到剪除玉羅剎之法,請道其詳。」

玉羅剎聽紅花鬼母道出來意之後,先是哈哈一笑,繼而冷冷說道:「你的賊漢子不在這兒!」紅花鬼母道:「慕容沖豈敢騙我?」玉羅剎抱劍當胸,並不答話,嘿嘿冷笑。紅花鬼母怒道:「你笑什麼?」玉羅剎說道:「笑你溺愛不明,笑你好壞不分。你那賊漢子是何等樣人?你難道還不曉得,他溜了出來,豈有不作壞事之理,就在一個更次之前,他還和慕容沖一道,攻打清虛觀,要捉熊經略的參贊岳鳴珂。這不算做壞事么?」卓一航介面道:「可憐熊經略給奸閹害死,傳首九邊,冤沉海底,他們還不肯放過,還要斬草除根,他們知道岳鳴珂身上有熊經略的遺書,就不惜萬里追蹤,務必要除去之而後快!他們毀了國家的萬里長城,還要將熊經略所著的制敵之書,搜去獻媚外敵!公孫大娘前輩,請問這是不是人天共憤之事?」公孫大娘和玉羅剎都還未知熊經略遭慘死之事,聞言吃了一驚,都道:「這消息是真的嗎?」卓一航道:「如何不真?熊經略的遺書就在我這兒,公孫大娘你若想助尊夫得奸閹之寵,獵取榮華,我便將此書與你!」紅花鬼母呼的一杖,將一塊岩石打得石屑紛飛,怒道:「你當我是何等樣人?若你們所說是真,我那賊漢子任由你們殺剮,若然你們有半句虛言,嘿嘿,玉羅剎,那我可要和你再決個勝負!」玉羅剎道:「你儘管再去查,哈,你信慕容沖的話,不信我的話,你查明之後,若不向我賠罪,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決個勝負呢!誰還怕你不成?」紅花鬼母滿腹狐疑,心道:我且找慕容衝來和她對質。提起拐杖,飛身奔出山谷。

紅花鬼母哈哈笑道:「一別三年,你出手越來越辣了!只是如此接待客人,豈非太過份么?」龍頭拐杖頓地有聲,笑得鬢邊的大紅花在曉風中亂顫!

玉羅剎吃了一驚,隨即笑道:「原來是你!你放著你那賊漢子不加管束,到此何為?難道是想與我再比一場么?」紅花鬼母忽庄容說道:「要不要比,那就全看你了!」卓一航急道:「公孫大娘,你是武林前輩,一諾千金,三年前之約難道就忘記了嗎?怎麼又提起比試之事?」

公孫大娘道:「我此來為的正是三年前之約,玉羅剎,我來向你求情了!」玉羅剎道:「不敢!你就挑明簾(明白直說之意),劃道兒(你意欲如何儘管定下辦法之意)吩咐下來吧!」紅花鬼母說道:「不錯,我那賊漢子是偷偷溜出家了,但他出來不過幾天,我知道他未做過惡事,請你手下留情,將他交回與我!我保他以後不再與你為難!」原來公孫大娘發現丈夫偷走之後,立即追蹤,在廣元城外碰見敗逃的慕容沖,慕容沖誑她說:「尊夫已經被玉羅剎捉去了。你要討人到明月峽向玉羅剎討去。她在那裡做山大王呢!」紅花鬼母信以為真,救夫心切,竟然不問青紅皂白,真的一口氣趕到明月峽來向玉羅剎要人了。

這時女嘍兵四散,各自爬上兩旁山壁,應修陽道:「擒賊擒王,快追那雌兒!」金獨異道:「是啊!將這丫頭擒了,不愁引不出玉羅剎來!」明月峽峭壁陡立,爬上去要費許多氣力,而且在上面打鬥,輕功好的也佔便宜。慕容沖聽得金獨異叫喊,一想不錯,該把玉羅剎引下來。本來他不屑親手擒拿一個無名的少女,這時也急急搶了一匹戰馬,隨後追趕了!

山谷無人誰援手,荒山狼虎苦相追。

這時朝日方升,彩霞耀眼,俯視山谷,鬱郁蒼蒼,深幽難測;仰視峰巔,則雲氣瀰漫,迷離變幻。玉羅剎吸了一口曉風,情思惘惘,攜著卓一航的手,悄然問道:「你真的要回武當山去當什麼撈什子的掌門嗎?」卓一航心魂一盪,道:「師門恩重,我雖不欲為亦要勉力為之了。」玉羅剎噗嗤一笑,說道:「報恩也不一定要做掌門呀,比如,比如……」卓一航道:「比如什麼?」玉羅剎說道:「比如你找到一位武林中志同道合的朋友,結廬名山,精研武學。到他日有所成就,真能為你們武當派放一異彩,豈不也是報師恩之一法?請你恕我直言,武當派雖然名重天下,但你們前輩的達摩劍法失傳,直到如今卻還未有驚人絕藝,足以服世傳人的呢!虛聲不能久恃,你即算為武當派著想,也該在武學的探討上,好好做一番功夫。」卓一航聽了,思潮浪涌,感觸頻生。首先感到的是:這一番話不是玉羅剎第二人也不會說。自紫陽道長死後,武當派確如日過中天,眼看就要由盛而衰的了。發揚與重振本門的武學,責任的確是不容旁貸。繼而想道:玉羅剎太過著重武功,卻忽略了以德服人,這也絕非領袖武林之道。再而想道:玉羅剎這番話的意思,明明是想與我結為神仙伴侶,合藉雙修,同研武功,尋幽探秘。我與她若共同探討,以我派正家的玄門內功,配合她妙絕天下的劍法,各采所長,預料必能為武學大放異彩。何況她不但武功卓絕,而且美若天人,若得與她同偕白首,真是幾生修到?終於在心裡嘆了口氣,暗道:怕只怕情天易缺,好夢難圓,看來這也只是一場春夢而已!幾位師叔都把她當成本門公敵,除非我跳出武當門戶,否則欲要與她結合,那是萬萬不能!何況我是屢代書香之後,父師遺訓,也絕不能與綠林中的女魔頭結合。呀,真是辜負她如花美貌,可憐我福薄緣慳,與玉羅剎白頭偕老之夢,只恐今生是無望的了!

玉羅剎見他垂首沉思,久久不語,哪知他的心中正如大海潮翻,已涌過好幾重思想的波浪!玉羅剎低眉一笑,牽著他的手問道:「傻孩子,你想些什麼呀!」卓一航抬起了頭,訥訥說道:「練姐姐,我何嘗不想得一知己,結廬名山,只是,只是……」玉羅剎道:「只是什麼?」卓一航心中一酸,半晌說道:「還是過幾年再說吧!」玉羅剎好生失望,隨手摘下一朵山谷上的野花,默然無語,卓一航搭訕笑道:「這花真美,嗯,我說錯啦,姐姐,你比這花還美!」玉羅剎凄然一笑,把花擲下山谷,道:「這朵花雖然好看,但春光一去,花便飄零,不過好花謝了,明年還可重開。人呢,過了幾年,再過幾年,又過幾年,那時白髮滿頭,多美也要變成丑怪了!」卓一航心神動蕩,知她此言正是為自己所說的「再等幾年」而發,想起「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兩句話,不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玉羅剎見他眼角隱有淚珠,一笑說道:「傻孩子,事在人為,哭什麼呢?」挨過身來,卓一航聞得縷縷幽香,沁人慾醉,幾乎按捺不住,欲把心懷剖訴,迷惘之中,幾個師叔的影子,陡然從腦海中掠過,尤其是白石道人,更好像瞪著眼睛望自己。心中暗道:我若不顧一切,與玉羅剎成婚,背叛師門的帽子必然被戴上頭來,那時我還有何面目見武林同道。玉羅剎又揉碎一朵野花,拋下山谷,卓一航獃獃的看花片在風中飄落,忽然說道:「練姐姐,你的容顏應該像開不敗的花朵。」玉羅剎笑道:「痴人說夢!普天之下,哪有青春長駐之人?我說,老天爺若然像人一樣,思多慮多,老天爺也會老呢!咱們見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見到我時,只恐我已是白髮滿頭的老婆婆了!」

卓一航給她說得心潮動蕩,想道:「玉羅剎真是大有慧根之人,她讀書不多,不會做詩,也不會填詞,但信口說出來的話,除了沒有諧韻之外,簡直就是絕妙的詩詞。宋詞云:『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情如夢,醒來無處追尋!』又有句云:『嘆幾句離合,便成遲暮。』她說的話,不正就是這些詞句的注釋么?而且說得比這些詞句還更明白動人。」玉羅剎又笑道:「到我白髮滿頭之時,只恐你連看也不看我了。」卓一航明知玉羅剎用話擠話,要自己吐出真情,可是自己格於形勢,萬難答覆,只好強笑為歡,把話拉開去道:「到你生出白髮,我就去求靈丹妙藥,讓你恢複青春。」玉羅剎嘆了口氣,想道:「別人和你說正經話兒,你卻盡開玩笑。」心頭一酸,把話忍住。抬頭一望,紅日已上三竿,玉羅剎如在夢中悠然醒轉,忽然「咦」了一聲道:「哎,日頭都這麼高了,怎麼珊瑚妹妹還未回來?」卓一航喜道:「鐵珊瑚也在這裡么?」玉羅剎點了點頭。卓一航道:「咱們叫她和鳴珂大哥相見,鳴珂大哥自熊經略死後,就心灰意冷,也該有個人安慰安慰他。」玉羅剎心道:「你自己的事都管不了,卻去管別人的事!岳鳴珂要人安慰,我又何嘗不要人安慰?」但她對鐵珊瑚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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